皇上笑道：“难得你还记得！那你说说，马哈木这次为啥胆肥了？”云北归道：“除了刚才说的，瓦剌地盘在慢慢变大，军队在慢慢变强，还有一个很大的理由：那就是马哈木这小子肯定觉得当年咱们的骑兵其实不比鞑靼强，而是因为咱们势头大，兵力集中，还有就是，那时候鞑靼那个大色棍鬼力赤和阿鲁台闹掰了，所以……”

张玉冷笑道：“第四次北伐，皇上御驾亲征，所向披靡，鞑靼所部全力抵抗，仍被我军全歼！如今听云侯爷的意思，反倒是咱们侥幸得胜了？”云北归气道：“我个暴脾气！我他娘的在说打仗，你又来搞这一手！”

张玉刚要反驳，却被皇上制止道：“好了，好了，让你们商议军情，怎么一见面就要吵架，吵了多少年，还是老样子！像什么话！你们一个是忠毅公，一个也是一品军侯，怎么就不能和衷共济、为君分忧？！”

张玉与云北归立即跪下请罪。皇上一摆手道：“少给朕来这套虚的！朕只要一句话，瓦剌犯边，谁敢领兵御敌？”

云北归头脑一热，当即大声道：“臣愿意带兵打丫马哈木！保证把他收拾得妥妥帖帖的！”张玉也道：“皇上，臣愿率军前往！”

皇上沉吟不决，云北归立即道：“皇上，前几回北伐臣都去了，情况熟得很……”张玉反驳道：“哼哼，前几回都去了，可是也多是半途而废吧？全歼鞑靼也是在皇上御驾亲征时取得的！”

皇上摆手道：“好了，瓦剌犯边，忠毅公和安定侯愿意主动请缨，朕心甚慰！稳妥起见，主帅还是由云北归担任……”张玉抬头刚要说话，却被皇上摆手制止，“张爱卿，你也不能闲着，云北归久不在朝，很多情况并不熟悉，你要助其多方筹谋。”

张玉立即道：“臣遵旨！臣举荐一人可为大军先锋。”皇上道：“哦，爱卿举荐何人？”

张玉显然胸有成竹，道：“此人乃是大理寺卿邱一彪邱大人的义子——邱小宝！”皇上淡淡道：“朕也听说了，此人先是救了你张玉，继而拜在了邱一彪门下做了义子，说来说去，不就是你张玉的人吗？”

张玉再次郑重磕头，道：“皇上您是了解臣下的，臣向来举贤不避亲，但凡是人才，可以为朝廷所用，臣一定大力举荐；如果没有真才实学，即便是臣的至亲故友，臣也绝不私相授受、滥施官恩！”

皇上道：“这些天朕的耳朵边可没少听说这个邱小宝的名字，既然这样，你把他找来，朕要当面考教考教他。”张玉施礼道：“他现在在殿外候旨。”

张玉嘴里说得谨慎，心中暗自窃喜。

前些天派出去负责调查邱小宝底细的几路人陆续回来禀报，综合的情况是：邱小宝祖籍沧州，母亲早亡，后跟随父亲邱如海来到京师庆丰桥，靠着摆渡为生。邱小宝自幼喜欢习练武术，摆渡客人时，如果遇到江湖侠客，必定不收船钱，只是央求其传授几招。后邱如海干脆把儿子送到少林寺学艺多年。邱如海病倒以后，小宝返家照顾，直至父亲过世。派往少林寺的探子也回来禀报，少林寺俗家弟子确有一名来自京师通惠河艄公的儿子邱小宝在册。

得到这些确切信息后，张玉不再犹豫，立即与邱一彪会面，开始商议邱小宝的日后前程：走科举进仕途，虽然是正道，却是太慢了，先不说小宝水平如何，即便是才高八斗，也得考秀才、考举人，继而才能考进士，一路下来就算再快也得五六年，更何况一旦落榜，又得等上一年两年。可是如果当武将、立军功，那可就简便多了——要知道永乐帝本就是马上皇帝，勇猛善战，对立过军功的大臣更是青睐有加。两下一合计，就给邱小宝指明了前进的道路——从军行，打瓦剌！

云北归心里也是充满好奇：这是一个怎样的年轻人？怎么能让朝中两位大臣如此看重？就连皇上都对他早有耳闻。

随着太监们的一声声“宣大理寺卿世子邱小宝觐见”，朝中文武大臣都转回头，一起看着大殿外。

很快，一个身材颀长、动作稳健的华服男子由远及近走了进来，低首入殿，长身伏地，向皇上施了大礼，口称：“世子邱小宝拜见吾皇陛下，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抬抬下巴，长生会意，立即道：“邱小宝，抬起头来！”邱小宝慢慢抬起头，只见他面如冠玉，眉清目秀，如果不是皮肤略黑，这哪里是什么艄公的儿子，分明是一幅读书人的样貌。

皇上笑道：“邱小宝，今天朕是第一次见你，可你的名字早就灌满了朕的耳朵了。”邱小宝再次叩头，道：“有扰圣上圣听，小宝惶恐不已。”

皇上看着云北归，道：“既然你是主帅，先锋官行不行，还得你来定。”

云北归向皇上拱拱手，答应一声，慢慢走到邱小宝面前。

邱小宝刚要施礼，却见他霍地出手，一招武当派标志性功夫“仙人放剑”直逼自己面门！

张玉大叫：“云侯爷你这是……”话虽出口，却也知道想要阻止已然晚了——云北归功夫深不可测，马建成也未必是其对手，邱小宝初来乍到，又是在皇上驾前，必定招架不住，吃个大亏。

孰料，邱小宝脚步一晃，轻轻巧巧避过一击，拱手道：“云侯爷若要赐教，小宝必定奉陪！”

张玉一见之下，心中大叫侥幸，立即向皇上道：“陛下，你看这云侯爷的鲁莽劲儿还是没改，以大欺小……”皇上紧盯战局，一摆手道：“无妨，仗要怎么打，兵就怎么练！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云北归，点到为止，莫要倚老卖老，伤了人家！”

云北归嘴上应着，手上不停，武当长拳接连打了出来，气势如虹，绵绵不绝。众大臣看得眼花缭乱，心道这云北归公报私仇，把对张玉的气撒到了这年轻人身上，着实都为邱小宝捏了把汗。邱一彪更是紧张地连连擦汗，口里不住道：“云侯爷，你……手下留……留情啊！”

但见邱小宝却是沉着应对，丝毫不乱，面对云北归的凌厉攻势，辗转腾挪，一板一眼，巧妙应对，虽然仍无还手机会，却也未曾被打到一次。

云北归心中暗暗诧异，看邱小宝的闪躲步法，哪里像是少林寺的武功路数，分明是中原失传已久的“乾坤大挪移”，可是自己上次见到这套步法，还是在和阿鲁台对战之时，这邱小宝总不会与阿鲁台有啥瓜葛吧？

云北归眼见武当长拳一时难以取胜，立即使出太极拳，浑转如意，如影随形，终于将邱小宝纳入圈中，待机而击。邱小宝额头出汗，拼命反击，路数纯正的少林长拳威猛雄浑，虎虎生风，虽然难以打到对手，却也颇具气势。

云北归心里纳闷，看这架势，邱小宝确系少林弟子无疑，可他的“乾坤大挪移”着实令人费解，何况，间隙之中，这小子居然还使出了华山派的“有凤来仪”、“白虹贯日”，以及崆峒派的“飞龙拳”和“七伤拳”！虽然已经可以判定，他还不是自己对手，可是他的武功家数真是越看越糊涂了。

想不清楚，便不再想，自来是云北归的风格，何况两人以快打快，堪堪已经过了一百招。云北归琢磨，自己好歹也是成名已久的“武林前辈”，一百招还拿不下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怕是在皇上面前不好交代，当下沉心运气，深厚内功随即如浩荡海水一般涌向对手，使其无处躲藏，只得正面相抗。

正面一交手，邱小宝立感不敌，最为拿手的少林长拳力道也被对手吸纳过去，变了方向，反击了过来，一不留神，自己已被打中两拳。他毕竟年轻，不免心浮气躁，手上又加强了力道，再次打出，孰料仍是打在自己身上，登时“噔噔”后退两步，勉力站稳。

皇上拍手道：“好好好！云侯爷风采不减当年，邱小宝初生牛犊不怕虎，后生可畏！大明人才辈出，朕心甚慰！”云北归咳嗽几声，向皇上笑道：“老了，不中用了！现在打个架都止不住连咳嗽带喘气的！”

邱小宝向皇上施礼道：“云侯爷功夫深厚，晚辈不是对手，领教了！”张玉和邱一彪围上来，悄声问他如何。

皇上笑道：“小宝啊，你可不错了！要知道云侯爷那可是咱大明朝数一数二的高手，对不对啊，马太师？”马建成讪笑道：“皇上说的是。”言下却颇不以为然。

云北归摇摇头，好不容易才止住咳嗽，道：“臣真是不中用了，咳嗽个没完，禁不住皇上夸奖啦！”

皇上朗声道：“好，云北归、邱小宝听旨！”云北归与邱小宝跪下接旨。

皇上恢复了一贯的威严郑重，道：“命云北归为主帅，征调交趾王骥回任副将，邱小宝、刘江为左右先锋官，率领二十万大军，三日后出发，征讨瓦剌，务求全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