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北归此时无心理会儿子，心里算着时辰，估摸着王骥他们也该出发了。由他云北归任布政使的大明使团也是今日出发，浩浩荡荡前往交趾——主官不在车内的情况，对于副官王骥来说早已司空见惯，他们约定在交趾会合——如此庞大的队伍，又押解着两名要犯胡氏父子，到了交趾，少说也得个把月。

云北归满以为自己这次扮成寻常父子的低调出行无人察觉，孰料刚刚上船就被人盯上了——身负武功、带有杀气的逐渐靠近，内功“身知”的他怎会没有察觉。船上一共十几个客人，经他一一扫视，心里暗暗叫苦——包括艄公在内十三个人，竟然全是身负武功的高手！怪不得刚才大通桥码头就这一条船，敢情就是给我们爷儿俩预备的了！能安排这么大一局的自然不会是寻常人物了。

儿子还在吵着要坐官船。云北归心中一动，成心要让儿子吃点亏长点记性，便道：“儿子，对面那个爷爷会武功，你要是打得过他，爹就带你坐官船好不好？”

云若涛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就怕老爹云北归，所以凡是爹在家的时候，他就显出一副老实乖巧的模样，对爹为数不多的要求都尽力做好——比如大声念书，比如记录家谱日记《问荆》。

但是，这次出门，眼见就是一次不**逸的历程，过惯了舒服日子的他哪能轻易就范，必须大着胆子争取一下。他听老爹提了要求，立马站了起来，大摇大摆就冲着对面那人去了——自来在学堂打遍同学无敌手的他，岂会怕了眼前这个瘦弱不堪、一直咳嗽的干巴老头！

“哎，老头儿，咱俩打一架！”稚嫩的童音透着一股傲慢。

那老头抬起头，看了云北归一眼——他眯着眼，抱着胳膊，似乎与己无关。

“好啊，你动手吧！”老头的话里夹杂着咳嗽。

云若涛摆个起手式，武当长拳刚要打出，冷不防却被那老头兜头抱住，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裹挟着跳入河中！

云北归似乎并不意外，闭着眼继续等着。艄公沉不住气了，喝道：“快，快让他们上来！”船上几个“客人”纷纷下水，七手八脚，终于将云若涛抱了上来，不出意外，他早已昏迷不醒。

那老头慢吞吞从河里爬上来，接过一位“客人”递过的干净衣服换上，才转回身道：“云侯爷要管教孩子，却让老头子下水；出了差池，还都是我们的不是了？”

云北归拱手笑道：“鲤鱼老大哥，多谢了！”将儿子扶正坐直，运手如飞，点了几处穴道， 又对几位“客人”道：“劳烦哪位兄弟为云某拔些问荆草？”将儿子身子翻个个儿，胸口搭在自己腿上，很快，从儿子嘴里流出许多水来，又将他平放在船板上，解开上衣，在胸口推拿揉搓，接过一人递来的问荆草，放在嘴里使劲嚼着，张口吐在儿子胸口，用手涂成一片，又拿些汁液放在儿子口鼻处熏着，很快，儿子“哇”地一口吐了出来，人也醒了，哭着坐起来，对着船板狂吐不止，一边吐，一边哭，还嘟囔着要老爹为他报仇雪恨。

云北归忍着笑，道：“报啥仇？比武就是比武，输了就是输了，你以为江湖上都是你那些让着你的小同学呢！”云若涛大哭大叫，嚷着要回家找妈妈。

云北归脸上尴尬，恨恨道：“打架打不过，一会儿找老爹，一会儿找妈妈，丢不丢人？！你哪一点像我呀？！”孰料，他越骂，儿子越是哭得厉害。

云北归无计可施，气得扬手就要打，孰料，手刚扬起，却被一根长绳缠住，再要使劲，却越发收紧了。云若涛见有了帮手，立即收了眼泪，挣脱父亲的掌控，逃到了船对面。

云北归猛地转回头，气道：“老子的儿子，想打就打，谁他娘的敢多管闲事？！”声震如雷，众人都吃了一惊，眼光都看向挥出长绳之人——乃是一个罩着面纱的中年妇人。

“哎，我好男不跟女斗，趁早放手，免得一会儿不好看！”云北归见是个女的，声音已经低了八度。孰料，那女子哼道：“知道打女人不好看，难道打自己家孩子就好看了？”

云北归哼道：“我自己生的，自己就打的，又不是……又不是跟你生的！”船上众人想忍住却都没忍住，一起笑了出来。

那女子哼道：“放肆！”身子动如鬼魅，快速扑向云北归！

云北归右手被缠，已知对手内力不弱，否则早已挣脱开了，心里嘀咕沧临派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位高手，再见对方的诡异身法，不禁吃了一惊，立即抖擞精神，全力迎敌，稳健刚猛的武当长拳如长江流水般汹涌冲击过去。

两人在船板之上，左冲右突，快速过招，堪堪过了百招。云北归的武当派功夫后劲十足，不疾不徐的攻击频率越发绵密，那女子渐处下风。

云北归笑道：“你但凡是个爷们，狗爷非打得你跪地求饶，看在你是女人的面儿上，报个家门，这就饶了你。”

那女子始终未摘面纱，也未出言求恳，只是奋力迎敌，但左右腾挪之间，身子略显笨重。云北归刚要收手，却见船舷一个带着斗笠的老者发一声喊：“华妹退下，我来收拾这小子！”

女子扬绳虚晃一下，旋即退下。那老者长剑翻飞，舞出夺目剑花，将云北归全身上下罩住，船上众人齐声喝彩。云若涛也跟着喝彩道：“好，老爷爷，打败他，打死他！”

这一听之下，云北归心里顿时火冒三丈——别人的奚落与非议尚可忍受，自己的儿子却跟着外人一起，着实愤怒已极——生气之下，出手再无容情，将武当长拳的雄浑厚重使了个十足十，威猛震撼，出手如电，船身摇晃，众人骇然。

老者面沉似水，加紧攻击，满以为胜券在握。孰料，云北归武当长拳之外，突然使出太极拳因势利导、借力打力，将其刺出的绵密攻势变了方向，却向老者自己连续刺出，情势立即斗转，看得众人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云北归早已认出，与自己交手之人乃是沧临派老帮主李炳森，之前的女子自是苏炳华无疑。看来沧州倒是不必去了，但是眼前这场麻烦可得想法化解，要不然刚一见面却结了仇怨，实在大违本意。言念及此，渐渐撤去太极功夫，只以武当长拳相抗，威力也在逐渐减弱。

高手对决，全力相抗，内力、外力的丝毫变化都会彼此感应。眼见云北归有意收缩，李炳森也顺势放缓，两人交手频率大大降低。

云北归瞅准机会，飞身退回，拱手笑道：“李帮主功夫恁高，小辈人佩服得很啊！”李炳森收剑入鞘，冷冰冰的脸仍是没有一丝笑容，淡淡道：“你的功夫不在马建成之下，师承是谁？”

苏炳华上前搀住了李炳森，冷冷道：“除了张真人，还能有谁的徒弟可以打败咱俩！”话刚说完，却有呕吐之意。李炳森急忙扶住。

云北归心中得意，嘴上却道：“两位前辈这样说，小辈可不敢当。小辈乃是何长在的……”

李炳森伸手打断道：“老夫知道你是谁！说吧，那个没良心的说你有重要事找我们，有话快说！若是有心欺瞒，莫怪老夫不讲情面。”云北归奇道：“就在这儿说？你们沧临派地盘那么大，就不能找个地方坐下说？”

李炳森冷冷道：“对你客气，是看在你与张真人的渊源上；不予接待，是因为你与何富贵的关系！我俩多年未曾现身江湖，平常人怎有可能见上一面，若非鲤鱼亲自回去恳求，你以为就凭你就可以见到我们！？”

云北归气极反笑，道：“哦，我明白了，明白了！”李炳森道：“你明白什么了？”

“这几年，我听说沧临派已经交给李云婷开始打理，苏帮主的洪洞派更是，早就交给了那个朝廷派来的李新建，两位老帮主对外说是闭关修炼，我也一直以为是真的，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都是骗人！”云北归笑得诡秘，“练功都是假的，有喜才是真的，对不对啊，苏帮主、李帮主？老来得子，可喜可贺啊！”

李炳森老脸阴沉，苏炳华略低了头，脸上一抹绯红一闪即过。

见此反应，云北归更加确信自己的大胆猜想——初见苏炳华，与其交手之时，已经发觉她功夫虽然极为厉害，但是体态稍胖，步伐迟缓，加上她的“疑似妊娠反应”和对涛儿的关切之情。综上所述，云北归基本认定：苏炳华怀孕了！

哎，不对啊，有一次何长在喝醉了，说苏炳华因为是石女，才与李炳森分开的，现在纵然和好了，难道石女症也治愈了？莫非是他们的什么合修神功练成了？！

船上众人相顾吃惊，却都不敢相互议论。云北归笑道：“两位前辈也不用难为情，喜事就是喜事，老来得子……”李炳森打断道：“不必废话，说你的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