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北归心里冷笑，迎面走了上去。长生阴阳怪气地笑道：“哎呦喂，怪不得今儿早起咱家看见喜鹊搁树枝上叫呢，原来是云侯爷驾临司礼监呀！有失远迎，云侯爷可不要见怪噢！”

云北归夸张地耸耸肩，冷冷道：“那你可得看清楚，兴许那只鸟不是喜鹊，没准儿是乌鸦呢！”长生舔着胖脸凑近了，道：“云侯爷真会说笑，您这是来这儿例行巡查？怎么不好好守着家里的漂亮媳妇？”

云北归没好气道：“我今儿得空来这儿转转不行咋地？还要你个神宫监太监问东问西？！”长生毫无怯意，笑道：“据咱家所知，云侯爷现在是地方上的督师，又是一品军侯，早就没了宫里的差使，也不知道您老往宫里跑是为了啥？难道是家里漂亮媳妇养了汉子不让你进门了？哈哈哈！”

云北归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轻而易举就把他举了起来，后面的小太监赶紧上前解劝：“云侯爷，云侯爷，皇后刚下了懿旨，长生公公现在到了司礼监……您手下留情！”

云北归心里一惊，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一把将长生重重扔在地上，冷笑道：“死胖子，你以为跟二皇子玩得好，就能哄皇后开心，以为到了司礼监，就能当上掌印太监？！告诉你，我当上掌印太监时，你他娘的还杀猪卖肉呢！”

云北归气哼哼往外走，心里逐渐明朗，在皇上面前告自己黑状的必是长生无疑，必须想个办法把这小子处理了！当初迁都到此，本有机会除了他，自己一时手软，谁料想他跟着二皇子朱高煦越玩儿越好。二皇子本就才貌双全、聪明机灵，深得皇后溺爱，长生走了狗屎运，跟着二皇子水涨船高，越来越混得开。而跟自己关系要好的大皇子则不然，身有残疾，其貌不扬，是个典型的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小胖子。

云北归越想越气，这长生当年去王林杉家“提亲”，被何长在阻止，被苏炳华伤了下’体，又被大公子朱高炽抓到了燕王府，孰料狗屎运上头，就此攀上了二公子朱高煦，靠着他的关系，一路攀爬，今日竟然混到了司礼监！没准儿很快就能当上掌印太监，到了那时，自己与皇上本就微妙起来的关系更是不堪设想。

回到府上，管家小卓子过来请示，说避蚊石丢了，要不要报官？云北归这才想起来，一时忙乱，居然连这事都给忘了！快步走到正厅，走到摆放避蚊石的所在，仔细端详，这才发觉，盛放避蚊石的特制硕’大托盘上，居然呈现出密密麻麻的绿苔痕！

云北归心里本就不痛快，借着由头哼道：“小卓子，这块石头有多要紧，你小子不是不知道，怎么放在正厅还会长出绿苔呢！”小卓子无言以对，刚要求饶，身后一个声音道：“管他一个小太监什么事？有事冲我来！”正是王林杉。

小卓子趁机溜了出去。云北归不满道：“媳妇，我现在好歹是一品侯爷哩，你在外人跟前不能给我留个面子嘛！”王林杉白他一眼，道：“本来就是嘛，你当初偷着把避蚊石搬到我家，我天天用抹布擦一遍，可它该长苔照样长苔……”

云北归奇道：“还有这事？你咋不早说呢？”王林杉没好气道：“你成天不着家，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多少事来不及跟你说哩，还轮得着说这个！不过，光长苔是奇怪，后来还有更怪的事哩！”

云北归好奇心大起，问道：“啥怪事？”王林杉道：“你刚把它搬来我家时，我是天天看，天天擦，后来它长了绿苔，我本打算找刮刀把这些刮掉，可是第二天一看，那些苔居然已被刮得干干净净了！”

云北归不以为然，道：“那肯定是咱爹刮的呗！还能有谁？”王林杉摇摇头，道：“我问过咱爹，他说不是，后来我留过心，有一回咱爹去邢台串亲戚，那天晚上根本没在家过夜，可第二天石头上的绿苔照样被刮了！”

云北归心头疑云大起，围着托盘端详良久。

王林杉嘴里兀自唠唠叨叨：“说来也怪，这大石头在咱家十来年，咱家可算是顺风顺水，和和美美，可它突然说丢就丢了，你就……犯病了！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云北归站起身，将她抱在怀里，安慰道：“胡说啥呢！咱家有我，啥事不会出的，放心吧！”

安慰别人容易，说服自己太难。

看着熟睡的妻子，一向心里存不住事的云北归轻轻起来，蹑手蹑脚出了门，看见儿子住的东屋依然亮着灯，便走了过去，低声道：“涛儿，太晚了，咋还不睡觉呢！”

屋里没有回应。他心里奇怪，轻轻推开门，看见儿子云若涛俯在书桌上已经入睡，便轻轻揽过八岁的儿子，慢慢放在了床上，为他搭上一条被子，转身就要吹灭蜡烛，却见灯下赫然摆着一本厚厚的大书，书皮上写着几个大字。他只认得一个“云”字，还是儿子教他认识的。

他随手翻了翻大书，里面却多是空白页，有字的的纸张并不算多。他心里纳闷，这学堂里的书怎么就这点字？留那么多白纸干嘛？

他出得东屋，到西屋仓库换了夜行衣，一个纵跃，已经飞上屋顶。

避蚊石失窃，他自然最是上火，可是眼下毫无线索，倒是皇上接连晕倒，实在太不正常，不查个明白，始终难以安心，白天晦气碰到了长生，一无所获，晚上再去司礼监探个究竟。

他的轻功几已达到随心所欲的地步，皇宫的路径又是极为熟悉，很快便到了司礼监，值班的屋子亮着灯，屋内人影晃动，显是有人值守。

云北归轻轻落地，慢慢走近值班室，刚要敲门，忽听里面传出一句斥责声：“你个蠢笨玩意，弄这么长是想卡死谁呢！”正是长生的声音。

云北归心里骂道：白天你在，晚上又在，你个死胖子真是阴魂不散呀！慢慢缩身躲到了一处阴暗角落。

屋里响起一阵奇怪的动静，再无人说话。云北归心里大奇，对着窗户纸哈了一口真气，窗户纸无声洞开，里面的情景映入眼帘。

只见长生撅着胖墩墩的屁股，监督着一个小太监在一个案板上忙活。云北归心里奇怪，这俩死太监在干嘛？总不会在司礼监值班室揉面包饺子吧？忽然一股味道传来，云北归鼻子一动，脑中冒出一个极为熟悉的东西——问荆草！

这时，长生挪开身子，小太监将案板上的东西小心地捡到一个小碟子里。云北归使劲嗅了嗅，此时传出的味道越发浓烈，那些粉末正是被碾碎成粉的问荆草。

云北归心里纳闷，想不通他们弄这些问荆草粉末干嘛？要做药吗？可太医院什么名贵药材没有，干嘛用这穷苦老百姓因为无钱买药才会使用的问荆草？

这时，小太监将粉末小心倒进案板上早已备好的罐子里。长生低声骂道：“加点量，加点量，扣扣搜搜顶啥用！”小太监依言将碟子里的粉末全都加到了罐子里，又小心翼翼封好了盖子。

长生接过罐子，将一锭银子扔给小太监，道：“小赖子，要是有人看见问你……”小赖子急忙道：“我就说在宫里挣钱太少，没钱给老娘看病，所以割些问荆草！”

长生满意地点点头，道：“还是那句话，这事没人知晓，你就等着拿银子；要是传出去，你就等着掉脑袋！”说罢，拿着罐子出了门。

云北归急忙又往黑暗处躲了躲，看着长生扭着大屁股走远了。他悄悄走了出来，轻轻敲了敲门，里面问道：“谁呀？”

云北归不理，继续敲门。小赖子一面应着，一面开了门，孰料，还未看清来人是谁，脖子已被制住，大气也喘不上来，想要挣扎，竟然手脚无力，急忙求饶道：“饶命！饶……命！”

来人低声喝道：“想要活命就给老子说实话！”小赖子一怔，急道：“狗剩儿哥！”

云北归心中一惊，将他扭转过来，借着灯光看清楚了，却是大通桥的小混混小赖子，以前也跟自己混过，后来听说自己“失踪”后就跟着长生混了。

云北归放开他，冷冷道：“我说是谁，原来是你小子！”小赖子揉着脖子，陪笑道：“狗……不，云侯爷，您现在混大发了，都把小赖子忘干净了……”

云北归没空跟他磨牙，没好气道：“少废话！这些年你他娘的光跟在长生的大屁股后跑了，你还有脸说我！说，刚才你跟长生在屋里嘀嘀咕咕干嘛呢？”小赖子警惕地笑了笑，道：“没干嘛，今晚上俺值班，他是……过来巡查。”

云北归俯身将杂物桶里的问荆草捡了起来，冷笑道：“值班，巡查，弄这些问荆草干嘛？”小赖子兀自陪笑道：“没干嘛，宫里的例银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