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富贵道：“这么说对咱们也是好事，这样一来，朝廷北上的敌人可不只是咱们一家了，即使如大哥所想，宁王不敢妄动，朝廷也不敢对他放松警惕。”朱棣点点头，又道：“还有个消息，二弟虽然当了副帅，可是好像又被小皇帝下了什么密旨，半路上带着一万人去了少林寺。”

何富贵笑笑，道：“二哥这回可威风了！小时候我就知道，都说他是大通桥一带的孩子王，这次可真是梦想成真了！他能带走一万人，自然是为了减轻咱们的压力。”朱棣摇摇头，道：“四十九万与五十万又有多大差别？李景隆就算再怂包，可是四十九万人马直接冲过来，也能把北平踏平了！”

何富贵点点头，道：“所以大哥才毅然放弃攻打邢台城，转而返回北平做准备，对吗？”朱棣并未回应，望着车外若有所思，道：“即使我们全回到北平，又有多大用呢？”

前方兵士过来奏报，说前方五十里就是通州。

朱棣带着何富贵换乘战马，率领军队加快行进速度，一路急行军进入通州城。令何富贵蹊跷的是，并不算小的通州城居然空空荡荡，连城门也无人值守，大街上更是空无一人，静寂得可怕。

何富贵心中疑虑，不解地看看朱棣。朱棣笑道：“三弟是不是很奇怪？咱们大军回北平路过此地，原来听说的哪位驻守通州城的燕王妃嫂子却不出来迎接，大街上也是空无一人，对不对？”

何富贵点点头，道：“是啊，难道是大哥已有安排？”朱棣道：“知弟莫若兄，我那位燕王妃虽然说岁数不小了，可是也比张昺哪位夫人年轻些，何举人驾临，可不得让她避一避嘛！”

何富贵越听越窘越怕，挣扎着身子翻身下马，跪在地上道：“大哥，小弟……小弟纵有天大的胆子，岂敢冒犯……”却被朱棣一把抄起，稳稳放在马上，笑道：“三弟何必如此害怕？大哥跟你开个玩笑罢了……”

何富贵心里突突乱跳，额头兀自冒着冷汗，耳边听着朱棣继续道：“……大军压境，通州地小势弱，已无御敌之功能，分散兵力不如捏成拳头，所以我已放出火石，通知她回北平了，通州军民，全部带走，可谓坚壁清野，一致抗敌。她们回到北平，我们全部兵力整合为一，有效对敌，三弟觉得如何？”

何富贵心情慢慢放松，思路也逐渐打开，道：“大哥这一招儿高明至极，自古抵抗外敌，不外乎两招，一是挖自己的潜力，二是借别人的外力。通州官兵移师北平，先给李景隆唱个空城计，这是挖自己的潜力；通州官兵一旦到来，互相有个比较，也利于提高自身的士气，这又是借‘别人的外力’，可谓一石二鸟，一招儿全活！”朱棣笑道：“三弟，过奖了！你的心思与心机，绝不比二弟差啊！”

朱棣所部一路疾驰，傍晚时分终于回到了北平城。燕王妃徐丽慧带着三个儿子到城外迎接，朱棣介绍马建成、何富贵等人一一拜见，一同入城。

朱棣看着燕王府的大门，感慨道：“今天还能顺利回来，实属苍天眷顾，也不知以后还能不能进得来？”左手一暖，一只温暖柔’软的手轻轻握住了他的大手——徐丽慧借着夜色，轻轻靠在他的左肩上，缓缓道：“纵然有千难万险，只要你说要走，我就跟着，孩子们也跟着！”语气温柔，态度坚决。

朱棣心中一阵感动，搂过她的肩膀，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朱棣向来敢作敢为，从不后悔！为了你，为了我们这个家，说什么也要搏下去！”

议事厅，众人坐定。

朱棣开口道：“在座各位都是我朱棣最为信任的人，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现在的情势大家也都清楚，邢台城耿炳文的几万人马还在，朝廷又派出五十万大军过来，何去何从，我想听听各位的意见。”

张玉首先道：“王爷，我张玉是您一手养大又亲手调’教出来的，我张玉的命就是您给的，您何时想要，随时拿去便可！”朱棣满意地点点头，道：“张玉，现在还不是说这话的时候，朝廷人多势众，却也不代表我们必败无疑。”

何富贵接着道：“王爷说得对，根据线报，南军副帅李彦中途带着一万人马去了他处，这是其一；其二便是这李景隆，听说由他担任主帅之后，我便特意搜集了很多关于他的信息，可以用八个字形容他，那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是一个军事经验和军事能力同样严重不足的所谓将领……”

张玉打断道：“说得轻巧！何举人，你是不用亲自上场杀敌，你可知道五十万人马是个什么场面？也不用李景隆布置什么战术，直接骑马冲过来，我们北平城就扛不住，哼！”朱棣抬手道：“张玉，听何先生把话说完。”

何富贵不以为意，继续道：“其三，大家想必也该听说了，宁王逃出了京师……”众人显然吃了一惊，互相对视了一眼。

何富贵道：“宁王早就公开与朝廷为敌，他能逃出来，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敌人的敌人也就是朋友，我们的胜算岂不是更加大了些！”张玉站起身，道：“何举人，纸上谈兵谁不会？可是你对这位宁王了解多少？凭什么就敢断定他敢继续与朝廷为敌？”

燕王妃缓缓道：“是啊，宁王……宫廷政变失手，想必他的心也就死了。”朱棣点点头，道：“三弟有所不知，我这位十七弟可谓是天纵奇才，调兵遣将的天分极高，所以，父皇才会把骁勇善战的朵颜三卫交给他指挥……”

何富贵疑惑不解，不禁道：“可是天下人都说‘燕王善战，宁王善谋’啊？”朱棣道：“问题就在于我这十七弟虽然思谋周全、心思细密，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一个方案事先策划得再天衣无缝，可也经常抵不过老天安排的一个小小意外，这本是常事，可十七弟的最大弱点就在于一旦遭受挫折，就会一蹶不振，灰心丧气，难堪大用！”

张玉补充道：“五年前，宁王所辖的大宁守军与蒙古阿鲁台所部交战，本来宁王策划周密，想要在红峡谷一带设伏全歼敌军，怎奈天不遂人愿，当时本来晴朗的天却忽然刮起大风，后来竟又下起大雪，阿鲁台所部故而没有按照预期进驻峡谷，宁王心浮气躁，赌气放弃作战，带领全部伏兵后撤……”

朱棣摇头道：“阿鲁台得知了这个情报，立即命人全力进攻，反倒打了十七弟一个措手不及，他带领残兵回到京师，被父皇一顿斥责，从此可谓一蹶不振，后来更是沉迷于青’楼ji’院，耽于酒色，没有了年轻时的英武豪气。”

何富贵心里仍有疑虑，但见大家如此确定，便也只好作罢。

朱棣道：“张玉说的情况属实，可三弟的分析也很有道理，十七弟自己不想干，哼哼，可是我们有办法让他跟着干！”转向何富贵，“三弟，明日一早我们就要出发，你今晚可以回家看看，”手一抬，几个兵士抬着几个柜子走了进来，“三弟，你家老父亲不幸亡故，你顾不上淹埋祭奠，跟着我四处奔走，着实难为你了！这是愚兄的一点心意，你务必带回去，替我向老父亲多磕几个头吧！”

何富贵磕下头去，泪如雨下。

何富贵带着人回了家，张玉和马建成也都下去休息，诺大的议事厅只剩下燕王一家五口。

朱棣看着徐丽慧和三个儿子，道：“王妃，孩儿们，既然已经走上这条路，断无回头的可能，你们心里怕不怕？”徐丽慧摇摇头，眼神坚决，看向三个孩子。

三公子朱高燧浑身颤抖，嘴里道：“父王，母亲，非……非要打仗吗？”二公子朱高煦讥笑道：“老三，吓得都尿裤子了吧？！哈哈！”转头向外喊道：“长生，给三弟再拿条裤子！”

徐丽慧斥道：“高煦，休要胡说！”眼见老三站的地方的确有“水”流了出来。

一个胖太监低着头走进来，向燕王和燕王妃施了礼，对三公子笑道：“三公子，跟老奴出去吃西瓜好不好……”慢慢将三公子带了出去。

朱棣看着老大，眼神复杂，有期待，有同情。大公子朱高炽道：“父亲所命，儿子誓死跟从！”

朱棣点点头，道：“好。刚才你们也都听见了，情势可以说对我们大大的不利，以我们现在的兵力跟南军的五十万大军硬拼，那无疑是以卵击石，而且，南军身后是各地州府的粮食供给，而我们呢，本来依靠大运河运来的南方粮食自然早就没了，只能依靠北平一地，可谓是坐吃山空，所以，唯今之计，却也只有铆足了力量给他们来个致命一击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