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她……十几年前就病逝了。”
提起苏眉，乔璟忱的神色黯然了几分。
苏阳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便湿了眼眶。
“我……我那苦命的二姐，她怎么……怎么……这么早就走了……”
苏阳忍不住呜咽，乔璟忱被传染了心酸，眼眶也泛了红。
“舅……舅舅，您别难过了。”
陌生的舅舅喊出口，让苏阳又想哭又想笑。
“好，好，我不难过，看到你，我就不难过了。”
苏阳话虽这么说着，还是忍不住擦了擦眼泪，舅甥二人相互安慰了好一会儿，这才终于能够正常聊天。
“孩子，这么多年，你和你妈妈受苦了。你跟我……跟舅舅讲讲，这些年，你和你妈妈是怎么过来的？你们去了哪里？”
当年苏眉是悄悄带着年幼的乔璟忱连夜离开佳县的，走的时候，她身上并没有带着多少钱，等到苏家人发现苏眉母子不见的时候，想找已经来不及了。
乔璟忱简单提了一下苏眉带着自己在临城生活了多年的事，将重点落在了苏眉离家出走的事上。
“舅舅，您知道当年我妈她为什么突然带我离开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刚刚一听有人找我妈，您为什么这么紧张？”
苏眉只在告知乔璟忱身世的时候，跟他简单提过一下，说当年她是因为忍受不了村里人对于她未婚先孕的指指点点，也是碍于流言蜚语给家人造成了巨大的伤害，所以这才带着他背井离乡，多年未归。
可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样的故事，乔璟忱并不清楚，也迫切地想要解开谜题。
苏阳叹息一声，陷入回忆。
“小地方流言蜚语总是难免的。你妈妈原本是咱们村里飞出去的金凤凰，凭着优异的成绩，被青大破格录取，学费全免不说，每年还提供奖学金，是全村人的骄傲，也是咱们老苏家的希望。”
“可是这样顶着光环的苏眉，却突然被学校开除，又挺着大肚子回来，那威力，跟在村子里投了一颗炸弹没两样。”
苏眉本是佳县家家户户教育子女的模范榜样，尤其是家中有女儿的，无不教育自家女儿要像苏眉学习，认真读书，走出山村，奔向城市。
但是未婚先孕，被学校开除这样的丑闻，顿时让苏眉从云端跌进了泥坑，成了全村人唾弃的对象。连带着苏家所有人，都成了过街老鼠，好像他们家的人都自带瘟疫似的。
即便是那时还在上高中的苏阳，被苏眉的事牵连，也在学校里成了众人凌霸的对象。
“我那时年纪小，性格也冲动，自己在学校被同学欺负了，回家就把气撒到了我二姐身上。那段时间，全家人的日子确实都不好过，我二姐她的日子更是难熬。”
苏家家境贫寒，苏父苏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大姐苏睫为了减轻家中负担，早早就辍学打工去了，寻常都是住在工厂，偶尔才回趟家。
父母常年忙于劳作，大姐又不在家，寻常日常照顾弟弟的活，就落到了二姐苏眉身上。
苏眉是个很疼爱弟弟的姐姐，她离家上大学之前，两个弟弟的日常起居，作业辅导，都是苏眉亲力亲为的。是姐姐，像妈妈，更像老师。
苏眉自己是个读书用功的人，连带着将两个弟弟，也培养成了好读书的学霸。
苏眉出事那年，大弟弟苏越正好考上大学。在外求学的他，并未因此受到太大的影响，其他人就不一样了。
除了苏阳在学校被凌霸之外，他们的大姐苏睫遭受到的伤害也不小。
那时的苏睫正是适婚年龄，原本都谈好了婆家准备结婚，却因为苏眉的丑闻惨遭退亲，成了全村人的笑话。就连苏家赖以生存的良田庄稼，也时常遭人破坏，惨不忍睹。
人心之复杂，如深渊而不可测。
当苏眉一飞冲天的时候，所有人都把她捧成了仙女，当成了信仰，连带着苏家人都扬眉吐气。
当她落魄潦倒，被贬下凡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一坨烂狗屎，恨不得人人都来踩上一脚，苏家人自然也成了唾弃对象。
捧得越高，踩得越狠。
苏眉的灾难，成了苏家的灾难。
苏父苏母疼惜女儿，看着苏眉挺着孕肚愁眉苦脸，已是心如刀割，哪里还忍心责怪，只得暗暗抹泪。
苏睫一贯是个温柔包容的姐姐，多年来默默工作供弟妹读书，无私奉献自己。她与苏眉姐妹俩素来关系极好，虽然自己遭遇退婚，苏睫却对苏眉没有半句怨言，反而宽慰妹妹要坚强一点，好好养胎不要多想。
唯有进入青春叛逆期的苏阳，将苏眉这个遭遇不幸的二姐当成了丧门星，挖苦嘲讽，冷言冷语，恶语相向。
回想起年少无知的自己，苏阳满心愧疚。
“我那时对你妈妈说了不少戳心窝子的话，想想真是该死。我二姐在家待不下去，都是我的过错。”
苏眉生下孩子不到两个月，就突然带着孩子离家出走了，从此音信全无，苏阳为此也内疚了很多年。
“舅舅，您千万别这样想。以我对我妈妈的了解，她绝对不会单纯因为您的不理解，而突然不辞而别的，肯定是有别的缘由。这些年，妈妈虽然没有带我回过佳县，但是她心里其实是很惦念你们的。”
乔璟忱淡声安慰。在他的记忆里，苏眉虽然极少提起家人，但是每到中秋除夕这种适合举家团圆的年节，苏眉总会默默做上一大桌子丰盛的饭菜，摆上八副碗筷。
以前乔璟忱不懂那八副碗筷的缘由，以为那是历来的习俗。现在回想一下，那八副碗筷，除了其中两副是他们娘俩的，剩下六副应该是苏眉为远在佳县的家人准备的吧！她的父母双亲，她的姐姐苏睫，她的弟弟苏越和苏阳。
那么……剩下那一副碗筷呢？苏眉又是为谁准备的？
会是为他的父亲，乔智尧准备的吗？
突然回想起来的细节，让乔璟忱有片刻怔忡。在他陷入回忆的时候，苏阳也正挖空心思回想当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