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向觉得老实人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他们绝不会站在舞台的中心，也不会站在人群的边缘。他们总有着自己的想法，也肯付诸行动，虽然结果有时候不尽人意，虽然有时候也会心灰意冷，但至少他们还是努力活着每一天。他们也会好好地经营着身边的关系，附和别人的提议，厌憎别人的厌憎，偶尔提出别具一格的意见，更多时候只是报以简单的微笑。他们很容易就被别人猜出心中所想，还不懂掩饰。他们往往是单纯的，就算报着复杂的念头，也只会烂在心头，沉默寡言却让人觉得亲近，甚至让人觉得有种莫名的可靠。

老实人似乎有着许多优点，但也仅此而已。在如今这个大环境下，老实人已经逐渐变了味，差不多都成了贬义词，很多时候往往都会和傻挂上钩，这倒是平白蒙冤。我记得上一个被如此对待的词，好像是“绅士”吧。对，就是林柯老爱自居的封号，自然，像林柯那种油腔滑调的家伙，就和老实完全不着边。

我在一旁发着这些有的没的牢骚，另一头，李芷涵轻声细语，在和刚进门的自刘海细细交谈着。老师一改刚才吊儿郎的模样，聚精会神对付着李芷涵剩余的工作，这么看去，一个伏案疾书、兢兢业业的老师形象就在我眼前展开了。可见，其实我也有眼瞎的时候，我居然会觉得改作业的老师也是老实的。

“白凡同学，你这样盯着老师看，老师也会害羞的。”

突然做少女扭捏装的老师，把我从反思的深渊中一下拉扯了回来。

“谢谢。”

“谢老师干嘛？”

“谢老师证明我的眼光没有问题。”

我是发乎真心的。

“老师可以认为你是在表白吗？可惜老师早就跟你说过，我不喜欢年纪小的。你也不要觉得气妥，就算老师再年轻个十岁，也不会接受你的表白的。毕竟白凡同学可一点都不老实，老是给人一种意外的……惊喜？”

OK，很好，完全就不在一个频道。倒是老师给出的评价太过中肯，我连反驳的心思的都没有。而且，这个老师还是如此的肆无忌惮，明明还有个老实人在场。幸亏也是个老实人，嚼舌根什么的是不可能的。不过，场中还有一个决对和老实人不沾边的家伙存在，我要是接了老师的话茬，肯定是一道送命题。

“要是弄完了，就赶紧过来吧。不要老是整些有的没的，在学校里你好歹是个老师，就不要和自己的学生说些有损师德的话。”

更像一个老师的李圣人，在教训完老师以后，又朝我看了一眼，然后什么都没说的回到直刘海那边。

你倒是说点什么呀，否则我会很惨的。

果不其然，老师一脸迷之微笑地看着我，还冲我眨了下眼。明明刚刚被教训的时候还一脸严肃，就不能老实一刻吗？

我赶紧走到饮水机旁，所谓非礼勿视，我还是一个讲礼的好学生。

于是，当我端着两杯热茶放在茶几上时，我就打定主意一句话都不说。

端坐在沙发上的直刘海，对于将一杯热茶推到她面前的我，只是点头致意。那双手，还是紧紧的握着李芷涵的一只手，似乎有着深深的不安。这是自然的吧，除了那么几个人，被老师宣到御书房的学生，多半是坐立不安的，根据就是像白凡这种遵纪守礼的好学生都被判了无期。

我看了一眼拿另一只手轻拍直刘海双手的李芷涵，实在是有点理解不了女孩子之间的安慰，呃，非礼勿视。只是稍微有点好奇，以前这家伙出场的时候，往往都是和斜刘海在一起，颇有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感觉。

我伸手去拿另一只茶杯，结果摸了个空。不知什么时候悄然坐下的老师小酌一口，还发出长长的感叹声。

我在心里也发出长长的感叹声。

“徐曼丽同学，知道为什么我叫你来办公室一趟吗？”

老师一下子就进入了状态，喝茶还有这种功效？

语气有点严厉，连对面的李芷涵也皱起了眉头，但她也没说什么。至于我，非礼勿视。

听到老师开口的老实人，稍微低垂着头，柔顺的发遮挡着小巧的脸。

“不知道。”

不知为什么，直刘海的声音有点和平时不一样的感觉，尽显得有点柔弱。以前听她和斜刘海及李芷涵交谈时，也不止于是这般语气。

老师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长叹一声，再开口时，语气也不在那么强硬，但严厉还是有的。

“李老师跟我说，你最近两天上课的时候，精神有点恍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没有。”

依然是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什么表情。啊，我自然是不在乎什么表情的，非礼勿视。

“没有？我相信李老师绝不是什么信口雌黄的人，至少你上课在不在状态，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回答老师的还是摇头，李芷涵皱着眉头的对象也换成了直刘海。一瞬间，整个办公室流淌着让人窒息的意味。决定非礼勿视到头的我，决定做得更彻底一点，毕竟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而且我也想不到我坐在这里的理由，李芷涵当时的那个眼神，也许是在示意我吧。

于是我站起身来，说道：“我先去做作业了。”

“站住！坐下！”

老师翘起了二郎腿，双手环抱胸前，就算是我，也听出了其中的火药味。

我立马坐下来，双眼平视，就算对面只有冰冷的文件柜，我也能看出花来。

“阿丽，有什么不可说的吗？赵老师可是我们的班主任，你有什么苦恼就说出来吧，她一定会秉公决断的。”

“是身体不舒服吗？”

老师再次放低了声线，提出另一种可能。

这次直刘海总算抬起头来，面对这老师摇了摇头，细声说道：“那倒没有。”

“既然没有，那你倒是说说，到底有什么困扰你？你这种状态，长此以往的，迟早会影响到你的学习。”

徐徐图谋的老师，这一刻散发着耀眼的光辉，是我很少看到的正经的一面。

啊，非礼勿视，当没看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