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钟的时候，签售会已经进行了近三个小时。首相办公室的特勤来到了水晶宫，驱散了来购书的客人，将克拉拉与维多利亚带到了首相府的候客厅。

“你们为什么终止我们的签售会？我们触犯了哪条法律吗？我们还有上千本书没卖出去，这个损失你们来承担吗？”克拉拉用扇子指着首相的私人秘书。

“呃，前天上午内务大臣在内阁会议上向首相吹风，说你们的新书使用了女王的肖像。”首相的私人秘书伯纳德拿着一本从书摊上没收的《权臣传·第二卷》。

“不，这是我的映像。每五百个人里就有一个相貌相似，如果你们这些权贵们都要求避嫌，那照相师和映像师就都得饿死。”维多利亚冷笑。

“呃，这就要说起另外一件事了，昨天下午枢密院举行例会时，贵族院议长要求对特殊人士实施保密条例，而这份清单上有维多利亚小姐。鉴于你此前还没有被通知情况，我们就不准备处罚你了。”伯纳德递给维多利亚一张通知单。

克拉拉抢过了维多利亚手中的羊皮纸，念道：

“为了保护女王陛下的声誉，枢密院集体决定，对维多利亚·希帕提娅·罗尔罗斯小姐实施以下限制，第一，维多利亚小姐不得在公开场合露面，第二，任何出版机构不得使用维多利亚小姐的肖像，第三，维多利亚小姐从即日起，使用‘维姬·希雅·罗斯’作为惯用名。”

“为什么？”维多利亚用扇子在掌心中一斩，表示愤怒。

“我能告诉你，年轻的女士。”一名鹅蛋脸、头发稀疏、精神矍铄的老人推门，进入了房间。他挥了挥手，将伯纳德赶出了候客厅。

“我是汉弗莱爵士，内阁常务秘书。”老人自我介绍。

“我听说过你，你年轻的时候在拜占庭帝国做参赞，在大使死了三个月后娶了他的孀妻，在岳父的帮助下调回国内担任检察官，凭借着为一名渎职的上司脱罪，成功地平步青云当上了审计委员会的代理会长，上任之初就深究渎职上司的账目，转而又把这位可怜老家伙送进了大牢，凭借着反顾无常你赚够了政治资本，在财政部站稳了脚跟。在之后的三十多年里，你一共侍奉了七位大臣、十一任首相，狙击了二百三十份提案。法兰克王国今天的暮气沉沉，全是拜阁下所赐。”克拉拉一口气说出了汉弗莱爵士的底细。

“美丽的康华利夫人，你对我有偏见。我这一生的作为，都是为了法兰克王国的荣光，我对自己在历史的关键时刻的抉择，能够做到问心无愧。我曾经不止一次在亚琛的聚会中，听过你的名字，但是不幸的是，你的名字永远与婚姻和葬礼沾边。在过去的十年里，你曾经七次结婚，而你的配偶又全部都死于心脏病，在这个过程中，你积累了富可敌国的财富。如果不是女王陛下为你提供庇护，你早就被检察官们起诉了。”汉弗莱爵士顿了顿。

“但是我们这些执掌朝政的文官对你这类名媛并不感兴趣，我之所以能记住你的名字，完全是因为在十三年前，在你的教唆下，女王陛下犯下了一个错误，和东部边境一个叫查理的乡绅生下了一个女孩。女王的未婚生女的做法为法兰克的王冠蒙上了厚厚的一层尘滓。而在鲁伯特亲王坠马身亡后，你又怂恿女王将这个地位尴尬的女孩接到了亚琛，将我们十几年来为维多利亚小姐设计的皇后路线功亏一篑。”汉弗莱声色俱厉。

“你们的皇后路线就是一个幌子。假如鲁伯特亲王不是和你一样，是一个缺少种子的男人，玛格丽特女王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可能会没有一个孩子？！现在玛格丽特有一个孩子，已经快十三岁了，她完全有资格成为下一代女王，而你们这些奴才却叫嚣着，她应该恪守女人的本分，嫁给鲁伯特亲王的某个亲戚，放弃本属于她的法兰克王权！”克拉拉用扇子遮住面庞，用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汉弗莱。

“你管查理·罗尔罗斯这种实力诸侯叫乡绅，那你自己又算什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父亲是一名制作裙撑的手工艺人，你的母亲是一位治安官家里的厨娘，而你奋斗了一生，也只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爵士。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敢歧视一名伯爵？谁给你的权力，让你敢主导女王的情感。你不过是一个当代宦官，看清你自己的面目吧。”克拉拉合起了扇子，对汉弗莱指指点点。

“至于你指摘我的婚姻，是不是意味着法兰克的文官体制反对女子再婚？我是否可以理解为女王陛下可以拒绝任何追求者，为鲁伯特亲王终身服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维多利亚小姐就是无可争议地的王储，鲁伯特的那个侄子根本没有权力染指王座。我听说你们准备将维多利亚送到拜占庭去做皇后，在这件事上玛格丽特受到了很大的压力，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们已经背叛了女王，背叛了法兰克王国，成为拜占庭控制法兰克的工具？”克拉拉言辞如同刀子一般锋利。

“我在鸿雁堡有爱我的父亲和母亲，不管玛格丽特女王和我是怎样的关系，我无意于争夺法兰克王国的权柄。我只想自由自在地活着，追求自己的幸福。我说这些并不是想向你乞求什么，我只是知会你一声，顺便纠正你一个错误。”维多利亚用平静舒缓的语气打断了两人的交锋。

维多利亚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走到汉弗莱爵士的面前，提起层层叠叠的裙摆，用穿着硬质坡跟的靴子照着汉弗莱的两只脚狠狠地踩了两下。这两脚附上了最精纯的原力，力量非同凡响，直接将汉弗莱的足弓踩塌了。

汉弗莱张口想呼叫特勤们的支援，但是被维多利亚用闪电一样的手法将下巴卸了下来。

“你们弄错了一件事，我虽然只是个女子，但一点也不软弱。如果你们有机会将十四卷《权臣传》都读完，你们就会发现，你们所谓的荣光都是蜃景，你们所谓的权势都是浮萍，你们以天下人为棋子的做法，不过是在自欺欺人。我是维多利亚·希帕提娅·罗尔罗斯，我也是维姬·希雅·罗斯，但使用哪一个名字是我的自由，你们无权干涉。”维多利亚俯下身子，用无比婉转的声线在汉弗莱爵士的耳边轻语。

“真正的权力，是打击异端的权限，就像我对你出手，你只能忍着，因为我是一名流落民间的公主，你只是一个飞扬跋扈的阉宦。我废了你的一双脚，你的官路也就到此为止了，我相信女王会给你一些补偿，希望这些补偿能够让你满意。”维多利亚笑容纯美，如同最圣洁的天使。

克拉拉一脸的惊异，她并不知道维多利亚还有这样的力量，也不知道该怎样处置受重伤的汉弗莱。倒是当事人维多利亚很镇静，她将自己的头发散开，将裙子的下摆撕烂，又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将首相府的特勤吸引到候客厅里。

“这位爵爷对我动手动脚！”维多利亚指控汉弗莱。

尽管特勤们根本不相信维多利亚的话，但是在场的两名女子都这么说，这次冲突的起因也就被坐实了。汉弗莱爵士因为双脚被废，被从文官的队伍中踢了出来。尽管官僚们之间流传着汉弗莱意图侵犯维多利亚的说法，女王还是给了汉弗莱一笔小钱，有这位爵士一年供奉那么多，也就是说女王并不怎么相信闺蜜和女儿的指控。

文官队伍没敢深究事情的真相，因为他们怕真的查出来一些问题。很多人借着汉弗莱爵士的陨落爬上了更高的位子，汉弗莱的继任者甚至私下里举办了一场酒会以庆祝升官。枢密院参与决策的大臣们对此讳莫如深，悄悄地废止了针对维多利亚的限制。女王正在酝酿对于大臣亲属们的特殊保护令和禁止经商法案，以遏制他们权力寻租的做法，一旦这些敕令被通过，大臣们将一夜之间回归赤贫。

克拉拉当天就被释放了，维多利亚因为重伤朝廷要员，在巴士底狱的女监里被关了两天，在九月十九日早晨被释放，理由是维多利亚当天需要上加急课。容嬷嬷和比尔博先生亲自将维多利亚接回了图灵镇，在路上容嬷嬷用严厉的口吻批评维多利亚的鲁莽，而比尔博先生则拿出了一大纸袋食物，让维多利亚在上课之前先填饱肚子。

因为时间紧迫，维多利亚甚至来不及回家换上巫师袍，她穿着巴士底狱的灰色号服就来到了阿波罗巫术工坊。夏洛蒂等一众小女巫围着维多利亚，表情十分地羡慕。

“这是凡俗女子的新款式吗？真漂亮！”夏洛蒂问。

“不，这是亚琛巴士底狱的号服。”维多利亚十分地尴尬。

“这简洁硬朗的设计，这均匀绵密的线脚，这复古经典的染色，你居然告诉我，这是一件号服。”夏洛蒂叹道。

“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可以把它送给你，当然得等到下一次上课的时候。”维多利亚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