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开忽觉不妙, 后退一步，“你、你想做什么？”

紫兆看看表，笑笑, 走去拍拍他的肩膀，手碰到男人身体的时候，还能感受到微微的颤抖。紫兆：“差不多就到约定时间了, 我们先去篮球场和他们会合，说不定他们找到什么东西。”

尤开：“你、你不杀我？不把我收进牌里面。”

紫兆挑了挑下巴：“现在爷心情好，所以你要乖乖听话，不然，”他声音一沉：“杀了你哦。”

尤开头昏目眩，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 心脏还在砰砰跳动，脸上情不自禁挂起微笑，说道：“好好, 我去拿箱子。”

说着, 他屁颠屁颠地跑到门里，把纸箱给抱起来, 临走之际, 回头看眼货柜上的箱子，脸上笑意一顿，赶紧回头，没走几步, 铁卷门猛地往下面落。

哐当一声巨响。

尤开猝不及防，扑过去时，只来得及把纸箱子推出去，自己被留在了里面。

紫兆也面色大变, 没有想到小卖部还留有这么一手。他拿着纸箱，神色复杂，想到了最后一张牌。

从口袋里掏出最后一张牌的时候，牌面已经出现了，面色惊恐脸色苍白的男人缩在小卖部里，一只手断了，滴滴答答淌了一地的血。他看着纸牌外的人，双眼无神。

紫兆把牌重新收回去，敲了敲铁门，问：“尤开？”

里面没有人回答。

想想，紫兆决定冒险再打开铁门一次。

几分钟前，他还觉得尤开并不值得他冒风险，但是现在……他叹口气，心想，就当是看在尤开记得先把通关道具送出来的份上……

紫兆费力把铁卷门打开后，微微一怔。这里面空荡荡，没有尤开的身影，地上依旧是一地干脆面包装，而当他的目光落在货柜上时，表情微变。

货柜上的那个箱子也消失不见了。

按理来说，卡牌集齐，意味着箱子上的封条已经去掉，可以打开。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打开纸箱的只可能是尤开。

紫兆站在小卖部外，陷入沉思：尤开是因为打开箱子，才让自己失踪的吗？

他冷不丁想起刚刚进入小卖部的时候，他砍下来的一只手……那时候，飞溅在他脸上的血液是热的，那是一只人手。

而在尤开的卡牌上，男人断了一只手。

无名的寒意蹿上紫兆的后背，他沉默几秒，重新翻出有尤开的牌，在牌的背面，是一个莫斯托比环。过了会，紫兆回头拿起装班主任残骸的纸箱，往篮球场走去，背影有些仓皇。

——

尤开把纸箱推出后，卷帘门啪地一声落下，四周陷入一片黑暗。死寂中，只有他砰砰跳动的心跳声。他双手推着卷帘门，用力敲两下，往外面喊：“紫兆、紫兆！”

没有人回应。

该死，他咬紧牙，心里想，该不会是紫兆拿到纸箱以后，径直抛弃他走了吧。

这事紫兆也不是干不出来，要是他那时没有把纸箱推出去就好，留在手里，至少就能够确定紫兆会为了通关物品，进来救他。

可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脑子里完全是，自己死就死了，要让他们顺利通关过去。

尤开锤了下自己的脑壳，简直想嘲笑他当时的天真，真是，脑子断了线吗？还是和方棠棠在一起待久了。对面的人可是紫兆，不是棠棠他们。

他叹口气，背靠着卷帘门坐下，盯着发黑的小卖部，心想，在任务重保持这种无谓的善良，真不是一件好事，希望棠棠能够早点明白一点，也希望她身边的那个少年……无论到底什么名头，好好保护她，让她永远不要明白这点。

他的心态复杂又矛盾，一方面想方棠棠早点长大，成为紫兆一样合格的任务者，一方面，心里某个隐秘的角落，却希望她永远不会长大，还是当时初见的少女，永远善良，眼睛永远闪亮。

尤开余光瞥见黑暗中什么东西落下来，冷汗潺潺滚落，等了会没有听到动静，才鼓起勇气走去，捡起掉在地上的东西一看，是一张黄色的符纸，也是当时他看到的，那个干脆面收集卡全套后，能够兑换的礼品盒封条。

他抬头望着上面，箱子果然没有了封条，是可以让人随意打开的状态。

尤开犹豫片刻，不敢随便打开箱子，再次走到门前，悄悄铁卷门，喊：“紫兆？”

没有人回应。

他弯下腰，后来干脆半蹲到地上，用力想把铁卷门给弄上去，可是最多只弄出一条小缝，堪堪让手指伸过去。刚把手指挤过去，铁卷门就猛地往下面一沉，让他手指都快掉一层皮才给收回来。

尤开坐在黑暗的小卖部里叹气。

几分钟后，他再次走向货架，把那个封条已经打开的箱子给打开了。

打开的瞬间，他的脑袋有点晕，连忙撑着桌面，好半天才缓过神，再次定睛一看，箱子里有一枚戒指。戒指上，响尾蛇首尾相衔，没有起点亦没有终点，恰如莫斯乌比环。

尤开拿起戒指观察半天，分析不出什么作用。

无奈之下，他只好走到铁卷门前，找到一根木棍，想把铁门撬开，努力半天无果，又把木棍丢在一边，双手扳着铁门，还是想把门给扯开。

几分钟后，尤开放弃挣扎，颓然靠坐下来。突然，他听到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尤开精神一振，把耳朵贴在铁门上，确认是脚步声，凌乱匆忙——有人正在朝这边跑过来，最后停在铁门门口。

他猛地一拍铁门，大声喊：“紫兆！紫兆吗？”

“还是棠棠！是你们吗？”

“外面的是谁，救救我，让我出来！”

他的声音开始嘶哑，疯狂地锤着铁门：“救救我！我拿到道具了！外面有没有人，你们说句话啊！”

依旧没有回应。

尤开再次贴耳倾听，外面的脚步声似乎远去了，他们要放弃他吗？

还是没有听到他的呼救。

想到这里，他心里无端一紧，使出全身的劲，往门缝外挤过去，手指往那边伸，大声喊：“我在这里！快过来！我在这里！”

手指挤破一层皮，他浑然不觉，满心只想着让外面的人知道自己在这里，最后终于把整只手都塞了出去。

啪！

他的手腕一凉，紧接着是钻心的剧痛。

尤开捂住手腕跌倒在地上，血流如注，染红他脚下的地面。他的神智渐渐模糊，目光却情不自禁地落在桌子上那枚响尾蛇戒指上。

没有起点、没有终点。

永远的轮回。

他冷不丁又想起自己进入小卖部前，铁门里钻出来的那只手，一瞬间，似乎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他在小卖部外，看到的那只手，正是他自己。而之前的铁门撞动，也是他自己发出的。从他走到小卖部门口时，就已经被记在了死神名单上，逃脱不掉。

或许，这并不是第一次。

他被困在这个轮回里面，永远无法走出去。

尤开倒在一片血泊中，眼里的神采渐渐失去，他想到什么，挣扎着站起来，掌下血液滑腻，差点重新摔回去。最后尤开跌跌撞撞地往桌子那边走，把那枚响尾蛇戒指握在手心，顺着缝隙丢到门外面。

戒指咕噜噜地滚到另外一边。

他拿出急救喷雾，没有抱什么希望地，在手腕上喷几下，嘲讽地勾勾嘴角。

这都第几次断手了。

这次任务是不是和他的手过不去。

尤开躺在满是血的地上，脑袋因失血渐渐昏沉，想，就睡一小会吧，实在是太累了。

——

方棠棠听完紫兆的经历，脸色煞白，顿了半晌。

陆涟攥了攥她的手。

她好像因此获得力量，轻轻说：“如果……如果没有见到他的尸首，不能确定他死了吧。”

紫兆把班主任的纸箱放下，朝他们走过来，从口袋拿出那张卡牌：“你瞧这是什么。”

方棠棠低头看着纸牌，牌上是尤开惊恐的脸。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没有说出来。

紫兆下巴一扬，说：“看向另外一边。”

翻过去后，她也看到那个莫斯乌比环，首尾相衔，没有终点，没有起点，无尽的轮回。

紫兆沉默会，道：“其实刚进小卖部，我砍断手的时候，就很奇怪，为什么溅出来的血是热的。鬼怪的血嘛，就算他们再怎么伪装，血也是冷的。”

如果是幻觉，那袖上的金针应该早就告诉了他。

所以，当时他砍下的是一个活人的手。

方棠棠想到这里，皱了皱眉：“可是你说，那个时候尤开就在你后面，你怎么砍下的他的手。”说着，她的目光重新落在卡牌背面的莫斯乌比环上，若有所思地说：“难道……你砍掉手的尤开，和当时在你后面的尤开，并不是一个人。”

紫兆继续说：“当我进入房间的时候，发现里面没有血迹，什么都没有，后来我们发现这张牌，奥对，牌上印着的都是鬼，这是一系列鬼怪的卡牌。”

方棠棠想想，说：“尤开他，早就被印在卡牌上，意思是他注定要变成鬼，可是这牌面上显示，他的死多半是因为断手失血过多，而他砍掉手是在进入小卖部以前。”她说着觉得脑袋越来越乱，就跟从前解数学题一样，下意识看向了陆涟：“那是怎么回事？是……时间吗？”

陆涟点点头，对她表示赞许。

“小卖部老板藏得很紧的那个箱子，里面装着的或许是和时间有关的道具。在尤开和你分开以后，卡牌自动收集完成，箱子上的封条掉落，他出于好奇打开箱子，拿出道具，不经意间触动时间，陷入一个轮回当中。”

紫兆赞同地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方棠棠：“所以现在尤开还是在那个轮回当中……我们没有办法去救他吗？”

陆涟摇头：“没有。”

方棠棠咬了咬唇，表情失落，刚刚还和自己好好聊天的队友，一瞬间就连尸体也找不到。镜子里的世界和外界不同，就算是身体断成好几截，就像她背包里的那颗脑袋一样，也不一定会死，还会有完成任务的希望。

可是尤开身陷错乱的时间当中，就算去找，也没有办法找到他。

方棠棠越想，越觉得心情沉重。

紫兆的脸色也不好看，亲手导致队友死亡，让他并不觉得好受。他看着自己的手，总是觉得那上面染满了鲜红的血，甚至能够闻到浓浓的铁锈味……奇怪，他从前并不会有这样的感觉。

方棠棠还没开口，陆涟率先走到篮球场的一个角落的灌木下面，说道：“班主任的残骸就埋在这个底下。”

紫兆一惊：“你知道的这么清楚？”

陆涟点点头，垂眸看表，“只有二十几分钟了，我们抓紧时间。”

紫兆：“别找错地方，你确定是这里吗？就剩不到半小时，等会弄错就完蛋了。”

方棠棠站在陆涟那边：“确定的。”

紫兆的目光突然落在陆涟身后，“你是怎么回事，到火里洗了个澡？这伤有点严重啊。”

方棠棠心一紧。

她只能看见陆涟衬衫上的焦黑，猜不到里面伤得严不严重。紫兆毕竟是有经验的任务者了，能够一眼推断出陆涟的伤势。

她心中有些懊恼，要是当时陆涟不是为了保护她，说不定就不会受伤了。

陆涟看出她眼底的情绪，低声说：“没事，不疼的。”

方棠棠抿了抿嘴角。

紫兆在一边啧啧：“小小年纪就早恋，小心班主任冲出来把你们给拉到地底去。”

方棠棠：……

懒得理他。

班主任的残骸就埋在篮球场边上的灌木底下，没有挖多久，他们就看到了那个纸箱。与此同时，另外两个纸箱也发出了异动。

这回他们有经验了，一人提着一个纸箱到远处放下。

方棠棠独自蹲在灌木前，用手拂去纸箱上的浮土，心里默默喊了声老师。

老师没有回她，也没有像从前那样，凶巴巴地让她站起来做题。

紫兆走过来，看着表，“现在就是等到时间了，没想到还真这么快被你们找到答案。”

这是他们商议出来的结果，箱子靠近的时候，班主任的残骸就会发生异变，所有的残骸都会努力想拼到一起，到时候，他们可能会被完整的班主任在校园里面追杀。

所以他们准备等到五十五，再完成最后一项工作。

方棠棠看了看，现在还有二十分钟，她站起来，欲言又止。

陆涟似乎明白她要说什么，走过去：“我陪着你。”

紫兆皱眉：“我去，你们不会要去找尤开吧，都说了我进去找过，他根本没有在小卖部里面，再过去干什么？只有二十分钟了，你们来得及回来吗，到时候我可不会等你们。”

方棠棠：“不、不用，我……陆涟，你也留在这里好不好，我只是去看看，不会耽误太久，也不会……”

陆涟牵起她的手，径直往初中部那边走了。

方棠棠腿没有他的长，只好屁颠屁颠跟在后面小跑才能赶上。

紫兆盯着两个人肩并肩走远的身影，再看看三个沁血的纸箱，在寒风中凌乱。他朝两个人竖起个中指：谈恋爱了不起啊！秀恩爱，了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