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说哈卡斯王是一个极为沉稳的人，他流淌着古蒙人的血，战斗起来狂暴无比，但他的心永远冷静沉着。

他不像其他古蒙战士，只要是喝了酒，就喜欢大嘴巴吹嘘以往的战绩和经历。

这已经是凯尔玛城所有战士的通病了，但在哈卡斯王身上，几乎没有体现。

凯尔玛城的老一辈战士大都知道，在二十多年前，在哈卡斯王迎娶精灵公主，继承凯尔玛之王的位置前，曾经有过很长的一段时间的外出游历。

也是当他回归之后，所有人在也看不透他的深浅。

而那游历的过程和经历，那些冒险故事，他极少与人说起，哪怕是阿蒙和韦德面前，他都没有提过一句，仿佛那些是禁忌。

然而，此时此刻，当哈卡斯王和往昔的伙伴在一切时，他们曾经的过往和冒险才向阿蒙展露出一角。

也是从他们的谈话中，阿蒙才知道精灵公主，帕丽慈王后，确实不是那么好迎娶的。

二十多年前，当冒险者小队进入群林之森，当哈卡斯王赢得了帕丽兹的芳心，他们其实遭遇到了银月精灵一族的强烈反对。

尤其是帕丽兹的父亲，银月精灵的统治者，撒加尔王更认为这是精灵一族的耻辱。

就好像阿蒙很久之前就听说的那道禁令——精灵，不与人类通婚，这并非虚假，而是事实！

但那时的精灵一族也不好过，因为地狱之门的存在，因为魔鬼的持续进攻，整个精灵国王其实都处在崩溃的边缘。

而哈卡斯和他伙伴们的到来，接取了精灵一族给与的绝密任务——他们将杀穿地狱裂口，深入九层巴托地狱第二层。

他们要在迪斯城外，封印那道连通沃顿位面的空间裂缝。

这一战的危险毋庸置疑，但作为交换，只要他们完成了任务，那么帕丽兹王后将下嫁哈卡斯，精灵一族不得阻拦。

最终的结果，毫无疑问是五人小队成功了，他们将魔鬼封印在了地狱之门的另一端，但他们也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

在战斗的最后，地狱之门被封印后，某位强悍的地狱魔将出手了，他打碎了五人的传送法阵，想要将他们留在地狱。

在最后关头，五人之中，那位女弓箭手开启了某种神秘道具，从而维系了传送的进行。

但她自己，却陷落在了虚空之中，再也找不到踪影。

当四人再次回归群林之森，以胜利者的姿态，接受精灵们的欢呼时，却没人能高兴的起来。

那一战后，五人冒险者小队丢了他们的一名伙伴，自此分崩离析，各奔东西。

也是那一战后，哈卡斯王回到了凯尔玛城，继承了王位，迎娶了精灵公主，开启了属于他的时代。

好吧，以上这些，其实有很多都是阿蒙的脑补和猜测，因为两人交谈时，似乎也本能的在规避某些敏感话题。

而阿蒙，也是第一次听到那过往的故事，虽然战争总有死伤，但毫无疑问，他们对女弓箭手的突然离去，言谈中，仍旧难以释怀。

这一场家宴，直接从午后聊到了傍晚，两人足足消灭了两大桶的美酒。

小爱丽丝因为喝了些酒，已经有些昏沉，而帕丽兹王后则告罪一声，扶着女儿先行离去了。

看着一大一小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玫瑰厅后，房间中的气氛有了细微的变化，沉默仿佛持续了很久，哈卡斯王和老法师脸上的酒意，也渐渐消散。

阿蒙和韦德似乎也受了这气氛的影响，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他们清楚的知道，下面，或许要谈论的就是正事了。

“老友，无论如何，这一次你能来，我很感激，我欠了你一个人情。”哈卡斯王将酒杯端到了嘴边，一饮而尽后，长长的吐了口气：

“人情？”

老法师也同样端起了酒杯，却只是轻轻的抿了一口，反问：“你还记得我救过你多少次吗？又或者，你的剑，帮我挡过多少敌人？

你我之间，要是算人情，你算得清是我欠你的多，还是你欠我的多？”

“哈哈，确实是我矫情了！”

“不过，我只想问你，你确定要这么做？”

老法师已经放下来酒杯，认真的看着自己的老友，问：“就我所知，你们城市的神殿和你的关系有些割裂，所以你的消息可能不是那么的灵通。

上面的那些存在快要忍不住了，他们认为时机即将成熟，以后的北地，不，是整个沃顿或许都将不得安宁。

你，确定要现在这时间段离开？

而且，我看你的意思，似乎还想带走凯尔玛城的一部分战力？

你就不怕凯尔玛城少了你们之后，会给某些人可乘之机？”

“原来，是真的要开始了嘛？”

哈卡斯王呢喃一句，却似乎并没有多少诧异，他微微侧目，眼神有些复杂，可仅仅片刻，他就再次坚定起来：“我有很多不得不去的理由，一方面，那里是帕丽兹的家，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陷落。

另一方面，我曾经与我那便宜岳父的赌约还在，精灵一族既然做到了他们该做的，那么，我凯尔玛之王的承诺，就必须履行。

这，是我们古蒙人的处事信条。”

“除此之外，你们其实还是没有放弃寻找她吧？

这一次，无论是你，丹，还是剑圣，你们之所以这么积极，一方面确实是因为精灵一族这么多年来的支持和付出，但更多的是你们不相信她已经死了。

或者说，二十年前，你们接受精灵一族的资助时，就盼着这一天了，是嘛？”

老法师像是在问，但其实语气中却充满了笃定的意味。

哈卡斯王脸上的笑容渐渐的僵硬，难看，他看着老法师，有些艰难，却很认真道：“我知道那件事，你们都怪我，但其实，如果有的选，我希望那一次消失的是我，而不是她。

我这么说，你相信吗？”

老法师：“我相信，不仅仅是我，丹和剑圣，他们其实都相信，甚至，他们并没有太过责怪你，而是你自己一直在责怪你自己，是你自己走不出来罢了。”

“可能吧？”

哈卡斯王又牵动着嘴角，想笑，又没笑得出来：“无论如何，这一次我都要去，哪怕在地狱里走个来回，我都要去，否则，我都不知道如何原谅自己。

至于凯尔玛城，我相信只要有今天的事情，只要没有我的死讯，那些人就会有所顾忌，就不敢轻举妄动。”

“我知道，其实，我也应该去的。

只是，我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必须在这一次混乱中，做最后的冲刺。

这是我的使命，是我来到这个位面的任务，我没有拒绝的权利。”

“我知道，我们也都理解，你其实不用解释。”

“我不是和你解释，我只是在说，假如你们真找到了她，记住了，帮我说一句‘对不起’”

“那，好吧！”

话题到此，又有了些许的沉默，哈卡斯王亲自为老法师再次倒满酒水，再为自己续上，他的动作很慢，但很流畅，一举一动仿佛都有着某种韵律。

一旁，阿蒙已经听得呆了，要说心理准备，他是有的，但这一连串的对话，以及透露出来的信息，都快撑爆了他的脑袋。

那些曾经的故事里似乎都隐藏着秘密，那每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语中，蕴含的信息，都是如此的丰富，以至于他的大脑似乎在这一刻都有些不够用了。

又是许久，这一次，老法师率先开口：“你们这一次去，除了要小心魔鬼，还得注意精灵。”

“嗯？什么意思？”哈卡斯王先是疑惑，眼神微微一眯，就有了猜测：“等等，你是怀疑？”

“我只是怀疑，没有证据，我也只说自己的猜测，你自己听听即可。”

老法师说着，微微停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才缓缓开口：“精灵一族的傲慢是深入骨子里的，但在和魔鬼的对抗中，尤其是我们接触过的那一段时间中，你不觉得他们太悲观了嘛？

或者更准确的说，整个银月精灵一族都弥漫着一种悲观的情绪，仿佛战败是必然的，即使是那些身经百战的精灵战士和活了数百年的长老，也有一部分是如此。”

“再有，地狱之门后的魔鬼，似乎都是莽撞无脑，只会一位的冲锋战斗，一味的想要将叹息之墙给砸碎。

这似乎没什么问题，毕竟叹息之墙的存在限制了很多东西。

但我问你，魔鬼，是那些混乱的恶魔吗？魔鬼最擅长的是什么？”

“魔鬼最擅长的，是玩弄人心。”听到这里，哈卡斯王的眼睛骤然眯了起来，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你的意思是……”

然而，他的话并没能说完，就被老法师给打断，他道：“这只是猜测，我的猜测，是不应该说出口的。

所以，老友，你明白就行。”

“知道了，我会小心的。”哈卡斯王认真的点了点头。

然后，玫瑰厅又是一阵沉默，只是这一次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老法师就再次举起了酒杯：“那么，让我们满饮此杯，就开始吧！”

“好！”哈卡斯王站了起来，他举起了手中酒杯，深深的看了一眼老法师，道：“我希望你能完成使命，活着再见。”

“我也希望你能得偿所愿，安然回归。”

“那么，干杯！”

“干杯！”

当杯中就被喝光，老法师又问：“那么挑个地方吧？我想你不会认为这里是很好的地方？”

哈卡斯王反问：“你觉得哪里合适？”

老法师歪了歪脑袋，突然看向阿蒙，道：“就真龙之巢吧，那里合情，合理，也方便行事，而且，我也想去看看。

还在法师塔的时候，我就听说了，北地出现了第二个法师塔，我还真有些好奇？”

“那也行，我让阿蒙领着你去看看，刚好，我这也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哈卡斯王说完，终于将目光移到自己的两个儿子身上，哪怕两人也都是高阶以上的实力，搁在平时，都是能纵横战场，三进三出的人物，可在他们父亲的目光下，却不由得紧张。

即使平时最是嚣张的‘韦德’，此时也老老实实的。

哈卡斯王看着自己两个儿子：“今天，你们听到了很多事，知道了很多隐秘，也会有更多的疑惑。

这些，有的是陈年往事，有的则是你们现在不应该了解的秘密，记住就好，记在心里，总有一天，你们都会明白。

只不过，我会带着军团出去一些日子，时间可能会很长，而你们，作为奥多亚克家族这一代的嫡系子嗣，也应该承受更大的责任，更重的担子了。

帮我把家看好了，再保护好你们的妹妹和母亲，我们古蒙人，可以不去欺负别人，但决不能被别人欺负了。”

说实话，阿蒙和韦德此时都有些不知所措，他们只是本能的喊出心中所想：“知道了，父亲。”

哈卡斯王很欣慰的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这似乎是最后的鼓励。

晚宴结束，自然有奴仆收拾残局，哈卡斯王则领着韦德快速离开，正如他之前所说，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布置。

而阿蒙则领着老法师出了古堡，在凯尔玛城内闲逛，他们总体上是对着北城门去的，但速度其实不快，沿途，阿蒙还很自觉地成了向导，为他解说着街道两旁的建筑和街道。

虽然接触时间不长，阿蒙其实可以看出，老法师并非是一个难以相处的人，他只是习惯了和各种实验材料和真理知识打交道，以至于不清楚该如何与人相处？

所以，他选择了一种最简单的方式——沉默。

因为沉默，冷高，在以他强大的实力和各种身份光环的加持，久而久之，外人就只能疏远了。

对于阿蒙的介绍，老法师并不排斥，甚至还特意放满了脚步，从他不时看向四周的眼神中，阿蒙甚至读取了些许缅怀的意味。

阿蒙刚开始还有些不解，直到出了北城门后，老法师终于开口说的话，才算是给出了答案。

“这里，比二十年前确实要好多了，你的母亲，帕丽兹·银月是一位睿智且聪明的女人，哈卡斯的选择，其实没错！”

只一句话，阿蒙就明白了，二十多年前，老法师肯定是来过凯尔玛城，且见过凯尔玛城的破落。

当然，这句话的信息量也是极大，尤其是最后那句，什么叫哈卡斯的选择，其实没错？

既然有选择，那必然不是一个人，帕丽兹王后之外，那必然有另一个女人喜欢着哈卡斯。

那这个人是谁呢？

是他们话语中，那位精通肉搏的女弓箭手吗？

眼看着陈年往事似乎要向着三角恋发展的趋势，阿蒙很想张口询问，但看着生人勿进的老法师，最终还是没开口。

然后，在老法师的法术遮掩下，他们就保持着这种行进和沉默，直到攀上龙巢，进入深处，在面对能够从元素海中汲取的元素的元素池时，老法师才第二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