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绵长，心跳平稳且有力，每块肌肉都到了最适合发力的状态。江偊沉浸在聚光灯与嘈杂声中，意识却陷入了一种怪异的状态。

这本该是十分紧张的战斗：没人知道对手的水平，而自己将要连续击败六个人才能取得最终的胜利。这任务流程是自己设计的，但说实话，并没有太大的把握。自己并不知道其他环节的完成情况，也无法保证自己这边能够顺利进行——他应该保持紧张感才对。

可他现在却完全没有这样的感受，相反，他只感觉熟悉：炫目的灯光，燥热的空气，擂台地板上被拭去的血迹，汗臭和酒臭味，灵敏的嗅觉还带来一些别的信息，比如费洛蒙。他陌生的一切却如此让他熟悉得像是自家的后花园一般：拳击擂台就该是这么长这么宽，就像……对，就像钢琴就该这么弹一样。

这种怪异的熟悉感就好像阿基曼留下的关于钢琴的肢体记忆，却来自完全不同的地方。阿基曼带着温柔和怀念打开琴盖，而他带着轻车熟路的安心感和——如此唐突的——愤怒，踏上擂台，闯入了江偊的大脑。

只见巨尾冲上前来就是一记直拳虚晃一枪，勾拳紧随其后击打向江偊的腹部。江偊正要闪避时却不由自主地向前一个踏步撞入鳄鱼人怀中，一击头槌直接砸在巨尾的鼻子上。

……刚才那记勾拳也没有能打在他肚子上，那也是个假动作：如果他闪避这次攻击，那巨尾刚提起的膝盖就会重重地从他闪避的方向撞过来。虽说这样的攻击对江偊的身体并没有那么大的杀伤力，但若是个普通人，这招下来足以打乱他的气息！

“双方拳手一言不合直接开打，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交锋之间酒神一次让人有些看不太明白的前压居然产生了奇效？！”

然而解说员的话还没有说完，江偊的下一步动作已经跟上——被砸到鼻子的巨尾鼻血渗出，整个人只觉得头晕，这个空档中江偊下勾拳正中巨尾的胃袋位置！强烈的呕吐感袭来，江偊再一拳锤中巨尾胸腔，肺里的空气和食道里的酸液一同溢出。这两拳下来直接给巨尾打出了内伤。

拳场的新人王也着实有些本事，本来进攻的手臂迅速回防，缩起脑袋，将自腹部到面部的一条中线给护在臂膀之中。小步后退，开始用踢腿骚扰江偊的下盘，任由江偊怎么从侧面进攻捶打他也不出手抵挡，只是护住要害周旋，眼睛看向擂台另一侧的钟。

“啧。”江偊皱眉，这小子怂的真快，看这架势是要拖到下一回合了。擂台内可看不见赔率，一切外盘操作都得靠铁臂。江偊见状也不再保守，短快的直线进攻开始大开大和起来，朝着巨尾没有护住的地方用尽一切手段攻击。

“场上的情势十分焦灼——没想到酒神这一次奇袭带来的优势居然能将新人王逼入如此境地！巨尾，你就这样任人欺负吗？”

——听到解说的调侃，巨尾眼角一抽，而江偊没有遗漏这个细节。他继续打压着这个傲气十足的年轻人，动作却愈发夸张——台下那些根本不懂得如何格斗的人为他那些花哨的招式接连欢呼，然而他迅猛的动作却把原本不实用的招式打出了压制的效果！

“看！酒神的进攻！这是什么姿势？是武术吗？！他停下来运了一口气，他要干什么？他把手抬到了胸前，他是要用什么招式一口气打开巨尾的防守吗？！——他动了！”

江偊右手放在胸前握拳，气势沉着地运气——一记直拳！巨尾在江偊做出动作的瞬间护紧身躯，而料想中那一次冲击却没有打到身上。

整个拳场陷入了沉寂。突然，不知道从谁开始的——所有人都爆笑出来。巨尾试探性地看了一眼，一根中指就竖在自己脸前。

“……你他妈……！”巨尾太阳穴上青筋暴起，咬牙切齿地朝江偊甩出一记鞭腿，紧接在腿后的是他那条布满鳞片的尾巴——这相当于接连两次踢击，而这两下饱含恼怒的攻击直奔着江偊的脸而去！

任何运用到腿的攻击技巧，都是需要有手臂做出动作来保持平衡的。有尾巴的种族最让江偊羡慕的一点，就是他们的尾巴能够替代手做出各种各样的动作，包括保持平衡。

而如果尾巴也用来和腿一起攻击会怎么样呢？

——巨尾一直护在胸前的手臂放开了。

可江偊并没有急着利用巨尾被引出的破绽。那动作几乎只留下残影，如同排演过无数次一样失恋：他早有预料的后退半步走到腿能踢到的边缘，又以脚为轴向侧后方转身，脚尖带起的风挂过脸颊。接着——背对着敌人弯腰。

那尾巴需要由腰身带动才能转动一周，所以这时候敌人也会背对着他，根本无法看清自己的尾巴已经扫空。

江偊的转身先一步完成，这时尾巴正好在他斜上方。

马步，起身，出手。

巨尾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拽住他尾巴的尖端，已不可阻挡的架势将他拉去，两脚脱离了地面，借着是一段重力的上下反转——

“咚——！”

他的脑袋重重撞在了地面上：江偊拽着他的尾巴来了一个过肩摔！

“知道吗，你全部的招式，有个满头花白的老大爷比你厉害多了。”

这个突然出现的，打掉了他三科牙齿的男人都声音是他昏迷前记得的最后一样东西。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塞住了场下的笑声。在十秒钟的时间内，这个陌生的挑战者让整个赛场沉默了两次——结束铃声打破了这寂静，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会有下一回合了：那位新人王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连指尖都不会动弹一下。

“K——O——！”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那个磕了药一样的解说员，欢呼声爆炸的当量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一回合四分五十七秒！在毫无悬念的碾压下，新人王就此陨落！让我们为这位挑战者欢呼！喊出他的名字——”

“狄俄尼索斯！！！！！”

江偊将眼前散发扫开，无奈撇撇嘴。

“……都是酒神，我更宁愿叫杜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