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生忱疲倦地连眼都睁不开，可后背的痛楚又不肯让他安然入睡，听到全荔娜跟他说话也就随口嗯了声，一闭眼就陷入一个黑甜虚妄的梦。

全荔娜将能找到的无毒蟾蜍蜥蜴连着蘑菇随便收拾了下，一股脑儿扔到了钢碗里，看着那扑腾滚烫的热水，眼皮终于支撑不住耷拉下，下一秒又猛然睁开，回头瞥了眼不省人事的周生忱，挪到树洞外面接了雨水狠狠拍了拍脸，这才清醒了些。

钢碗里咕噜咕噜翻滚着，吹开腾腾的热气，还能看到里面或沉或浮的“食材”。

“周生忱，你醒一醒。”边说着直接将男人的脑袋扶了起来，却腾不出量他的温度，只好俯身，将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感受着男人滚烫，正欲起身时又一次对上那双漆黑乌亮的眸子，似乎还带着腾腾的杀气。

她心里一惊，勉强笑了下，神色如常地说，“好像没那么烫了，先吃点东西再睡。”

周生忱向来警醒，即便脑袋烧得昏沉，也难放下心防，刚才却差点吓着照顾自己的小姑娘，“我睡了多久了？”

远处的天空骤然被白色的闪电撕裂开，轰隆隆的雷声过后，原本相对尴尬的树洞显得越发寂静，全荔娜抬手看了眼表，“现在下午两点，这天阴沉沉的，就没晴过。”

好不容易将一米八多的男人扶了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手里端着多用不锈钢碗，“应该不烫了，喝吧。”

全荔娜真怕都这个时候了，男人还挑三拣四嫌弃这个嫌弃那个，她实在分不出更多的力气来满足周生忱刁钻的舌头了，只好耐着性子哄，“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凑活着吃点，很快就有人救我们出去了。”

周生忱唔了声，问都不问钢碗里的恶心的大杂烩，低头配合地喝了起来。全荔娜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的身子一下子垮了下来，朝男人笑了下，“还以为要苦劝一番呢。“

“我分得清场合。”

全荔娜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等周生忱吃得差不多了，全荔娜并没有扶着他重新躺倒地上，持续的大雨不仅让树洞外面的土地变得松软，甚至有些雨水已经开始往里渗，谁都不知道暴风雨什么时候会停，也不确定这个树洞还能撑多久。

但两人都默契地没去提。

全荔娜那着匕首挑了只煮烂的蟾蜍，面不改色地送到嘴里，顶着周生忱哑然的目光头也不抬地说，“这好歹是煮熟了的，有次我们被困在林子里，也是大雨，没办法生火，好不容易抓到了蛇，把皮一剥，就那么生吃。”

不知道是抵抗力太好，还是全荔娜找的那些乱七八糟地草药真的起了作用，周生忱脑袋至少没那么晕乎了，“那个老中医说，你在经期的时候寒气入体，才导致痛经的。”

全荔娜的目光闪烁了下，随即浅淡一笑，将钢碗里的东西吃得干干净净，这样的天气，猎物可没那么容易获得。

“哪里有那么娇气，我也要吃饭的，带团历险一回，就够我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男人的剑眉拧了拧，“你在瑞士做导游？”

“嗯，”全荔娜将火堆往里面移了下，尽量不叫溅进来的雨水打到，然后蹲着身子挪到周生忱的身边，挽住了男人的胳膊，将那件破的看不出本来面貌的衬衣盖在两人之间，“我带他们去原始森林探险，一般在林子里待一周，虽然辛苦了点，但好在来钱快。”

她小声地说着，语气甜蜜又安然。

可周生忱却无法想象，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带着一帮驴友在荒郊野岭探险，遇到恶劣至极的天气吃能吃些蛇鼠蜥蜴，而这一切，仅仅是为了生活费！

“贺家就没给你钱吗？”

像是听到一个荒唐的笑话，全荔娜微微一笑，自顾自地说，“刚开始也不适应，你不知道，学校里尤其是我们亚洲的留学生攀比心都很重，我专业也有几个家庭条件不那么好的姑娘甚至劝我去夜店，她们觉得我长得还不错，不该白白浪费这张脸……”

其实她做的事情并不比夜店姑娘高尚多少，辛苦不说还危险地要命，可她就那么拧，固执地坚守着一些奇怪的底线，就好比同样是雇佣兵，绑架人质得到的钱远要比解救人质来得多，可她就是说服不了自己。

想来也是蛮可笑的。

“你大概想不到，一个人会为了钱能做出什么事，就好像你的三弟——”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突然起来的吻打断了，周生忱将她压在树洞壁上，俯身亲上去，他吻得小心翼翼的，每一点侵入都像是无比爱惜的试探，直到对方轻轻环住他的脖子，仰着脑袋更加热切地回应过来……

周生忱搂着她纤细的腰，感到冰冷的寒意从她身上沁来，平复着他发烫的皮肤。

他做事随性无章法，天生多疑阴晴难定，父亲弟弟死了，叔叔婶婶死了，就连那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也昏迷不醒，他一直对命运有所怨恨，却又在这生死边缘之际，拥抱着这个聪明又善良的小姑娘，才终于由衷地感激老天给他的这份补偿。

“我有很多钱，很多很多，足够你挥霍一辈子，你想要什么都可以……”男人大概是烧糊涂了，急切而又胡乱地许诺着，深情款款的模样叫她差点信以为真。

“我说这些不是想博你的同情，我也不觉得有多么辛苦，就是怕你想太多，直接摊牌说明白而已。”她打了个秀气的哈气，微笑着解释。

“还有，我在飞机上听到那两个空姐提到了卢总，大概是你的弟弟。”兄弟阋墙的事情她见多了，所以也是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出来。

“如果那两个空姐没死，就是最好的证人。”

也就是说，他其实都猜到了？而在飞机上并不反对她将降落伞留给那两人还抱了这样心思？

全荔娜心情有些复杂，讪讪笑了下，“是我自作聪明了。”

周生忱愣了愣，拥着她的胳膊缓缓收紧，“不是，你很聪明，跟别人不一样。”

呵呵，是没那么好骗吗？

“周生大哥，你可千万别把我想太好了，不然以后你会失望的。”全荔娜半真半假地劝告着，缓缓闭上眼，过了会儿又突然睁开，盯着周生忱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要不，你赐我一道免死金牌吧？”

“什么？”

“就是，我以后万一真叫你失望了，你也别生我的气好不好？”好聚好散四个字，硬是被她吞了回去。

过了许久，久到她都要以为男人不会回答了，周生忱突然说了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