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畤不敢在推诿，转眸看着绿绮只觉得心中气血翻涌，有些东西似乎是要破蛹而出。
但今日凤长萧是存了心的要让她弹奏绿绮，若是她一味的找理由拒绝弹奏，不知又要起什么风波。
莫畤强行压制心中的千丝百结，走上前去，面朝东向，掀起衣袍跪坐在绿绮面前。
她长舒了一口气，放松放松自己。可就在双手搭在绿绮的琴弦上时，双手仿若被灼伤了一样。
一股钻心的疼从手上蔓延到心底，逐渐翻出隐藏在心底深处那被她刻意掩埋的过去……
可是她不敢松手，更不敢拿开，只能闭上了眼睛，弹奏绿绮。
一曲《广陵散》，在她的指尖播散开来。绝妙的音色加上广陵散宏伟的气势让人不由自主的陶醉。
这熟悉的琴声，即便换了曲谱也让莫畤心中疼痛难耐。
她的爹爹墨临奇，一生视琴如命，“绿绮”是他收藏的琴中最爱的一张。
每每到他纪念死去的娘亲时，才会拿出来弹奏。一曲《凤求凰》在爹爹的演奏下每每让她落泪……
七年前，墨家满门被灭，这张琴也失去了踪影。
如今再见这张琴，听闻此音，她仿佛看见了小时候爹爹和蔼的教她弹奏凤求凰的样子，可一转眼便是墨家被灭的惨状，尖叫声四起，到处都是残肢断臂，血流成河……
她的脑子纷杂的很，几乎是要暴裂开来，指尖一用力，音便高了些，本是磅礴大气的广陵散竟然泄漏出一丝悲切之意。
闻者伤心，听者流泪，而莫畤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不能自拔……
突然一箫声响起，与琴音和瑟，紧跟琴调。莫畤瞬间清醒，猛地睁开眼睛，竟然是凤长萧吹奏长萧与她合奏。
他的眼睛很平静的望着她，并没有一丝责怪的意思，反倒示意她平静下来。
莫畤会意，箫声降下一点，琴音便降一点，直至收尾，琴箫合奏倒也算是顺利完成一曲广陵散，唯一美中不足就是她的琴音露出的哀鸣之意。
但愿凤长萧不要太聪明，从其中找出什么破绽。
一曲奏完，莫畤面红耳赤。勉强收敛心思，从绿绮边上站了起来，欲要向凤长萧请罪。
凤长萧心情大好，在她又要跪下的时候免了她的礼。凤长萧把玩着手中的长萧，打着关心爱卿名号自然而然的问道：
“琴通晓人性，爱卿心中有心事？”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莫畤，正大光明的打量，她脸上的所有表情都被他尽收眼底。
莫畤心中暗想；有，怎么没有，一大堆呢！
凤长萧一个人一唱一和，将话题引到旁处，她自然看得出来，终究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莫畤不敢隐瞒，更不敢寥寥数语带过，微微行了一礼，她只能再次请罪。
“微臣惶恐……”
然而这次，凤长萧却没有让她把话说完：
“爱卿既然已经回朝，那么有些没得风言风语自然不必在乎，安心为朕办差罢了！”
莫畤能说什么，只能说照办。
这种突然其来的热情让莫畤心中的不安上升到了极点，她知道祸根深种，今日只是一个开端，她的命被墨无言这只笑面虎狠狠的捏在手心里，每走一步必须要小心翼翼。
莫畤这会子才惊觉背后一片凉意，方才记起她刚刚弹奏绿绮时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莫畤暗自懊恼之际，又无意之间撞见凤长萧似笑非笑的眼神。像是在讥讽，但又不像……
她好像是想到些什么，却又被打断。有些事情，她本想如实相告，可是今日的变故让她变得不再坚定以前的立场，总感觉好似有一张惊天大网朝着她兜头盖来，这让她无比的恐惧。
“爱卿一路奔波，今日也算是功成身退，早点回去歇着吧！”
凤长萧客气的说着，不似刚刚那般热情，带着淡淡的疏离、却就是这种疏离让莫畤的心稍显安慰，她谢了恩，凤长萧已经让人备了撵，坐上之后没有任何的犹疑便走了。
莫畤恭送他的时候，只看见了他穿着明黄色龙袍的背影、。
莫畤看着宫墙上偏西的日头，她知道凤长萧心中的那一份疑虑是怎么也消不掉了。
想着今日的处境，莫畤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面色淡然的出宫。
她是左相，是皇上最钟爱的朝臣，虽然眼前可能算不上钟爱，但她的喜怒哀乐决然不能表现在脸上。
今日她已经失态太多次了……
出了宫门，她的马车正等候着，却不想陪同等候的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莫畤认识，是卫延身边时常带着的小厮叫五喜。
“左相大人，小的再此等候多时了！”
五喜见莫畤走出宫门，自是上前了一步迎接，小小的眼睛笑的眯成了一团。看他笑脸相迎，莫畤便直言说道；
“五喜，卫大人是要让你传些什么话吗？”
五喜又是一笑，道；“左相真是神算，卫大人让小的再此等候大人，不为别的，就是送大人回府！”
回府？
莫畤乐了，展颜笑了：“怎么？你家大人是上赶着送人情了？我左相府虽然不阔绰，但几个烧火做饭，打扫院落的丫头小厮还是有的。”
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这莫畤位列左相，随随便便一句话都能让这五喜站着回话，躺着喘气。她出言讥讽，这五喜倒也不慌不忙，如是说道；
“大人误会了，卫大人只是让小的送您回府，说是看着您回了府，便让小的回去回话，免得大人担心！”
这话说的莫畤好像是无形中自己给自己一个耳光，感情倒是她自作多情了。
他愿意送就送吧，反正她坐马车，这五喜走路，这皇宫城离左相府可是不近。卫延愿意让他的爱将陪她走一遭保驾护航，她乐的没意见。
她想的是好主意，却没想到她刚坐上马车，帘子刚刚落下，五喜利落的也一屁股坐在上面，和驾马的小厮一起拽着缰绳。
莫畤坐在帘子里将一切看的清楚，也懒得和五喜抬嘴皮子。
她只当没看见，卫延使出什么招数过来，她一并接着，绝对不手软。
五喜是个相当活跃的人，一路上唧唧咋咋的讲个不停。当然一个小厮也讲不出些什么有文采的故事，大都是些民间游传的那些打油诗或者荤段子，说出来逗人一笑，乐一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