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摧朽骨龙虎死，黑入太阴雷雨垂。

汴京那头，这会子更是惨雾浓云，阴沉一片。萧元翊同贼寇周步尘暗中勾结之事，公之于众。传闻说是要把此人关押至京兆尹，听从发落。

那京兆尹，本就不是什么好处所，他贵为皇子，反倒是成了此等子污浊之物，与寻常腌臜之人，倒是沦为一体一息。

那沈千寻本就是心里慌张，等着消息，听闻那人被押送进京，不日又要送往京兆尹，整个人都没了神采，兀自垂泪。现如今，那儒雅翩翩的大皇子萧元翊，已然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大夫人听得风声，心急如焚，本想着同沈枫好生说道，叫那人搭救一番，哪里知道，反被教训一通，只道是那人乃是自食恶果，与人无尤。偏得沈千暮早已委身与人，大夫人放心不下，慌里慌张冒着大雨往大皇子府上去了。

未曾进到岳宁阁，就见着玉树在墙角站着，呜呜咽咽。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好端端的，哭丧似的，好不晦气！”

那人一见是大夫人来了，忙不迭地朝着那人行了一礼。用衣裳揩了揩泪，回道：“夫人有所不知，主子已经两日未曾用膳！”这倒也罢了，见人便打，她本就是个贴身伺候的丫头，更是日日打骂，浑身是伤。

大夫人看着那人鼻青脸肿，心里也猜到了几分，不再多话，赶忙走进院门。

里头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影。大夫人心里慌张，刚上头，就听着一阵呜呜咽咽。不消说，必定是那沈千暮，日思夜想，磨杀人也。

“我的儿！”大夫人刚推开房门，就被惊住了。这一屋子都是破烂瓷瓶，当真是无处下脚，沈千暮坐在软榻上，满脸是泪，形容消瘦，分外憔悴。

见着是自家娘亲来了，她刚忙扑了过去，哭道：“娘，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那人这会子还在牢里呢！”

“莫哭莫哭，说起来，这也怨不着旁人，若非是他同贼寇颉颃一气，相互勾结，反堕奸计，败兵折将。也不至于的，现如今，反倒是带累了你了！”

闻言，沈千暮登时就是一阵恼怒。朝着大夫人说道：“娘，你这又是说的什么话？那人固然是有罪，但到底也是我的夫君啊，若是日后他有个好歹来，我又该如何自处？”

沈千暮双眼发直，又抱着大夫人哭了一场。

想到那人当初的那些宽慰人心的好话，这心里就愈发不是滋味。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叫她如何受得住？

“也罢了！”大夫人轻轻地拍了拍沈千暮的脊背。“总归是会有法子的，你也莫要着急！”

“如何不急！”沈千暮苦笑连连。“若是在旁的地方倒也罢了，偏得在牢里，那地方，如何住得人？”

大夫人骇笑两声。

“那人也不是什么矜贵的好人物，若是得胜归来，班师回朝，必定是要犒赏三军，他也是要成了座上宾，偏得做了这样的蠢事儿，怪不得旁人。倒是委屈了你了。跟着吃苦受罪，叫我担心！”

知道自家亲娘的好处，沈千暮也不多话，只是哭个不休。

双眼红红，好不可怜。

“这可如何是好啊！”沈千暮朝着大夫人看了一眼，愈发凄苦难当。“娘，爹爹可能说上话么？现如今这朝中大事都是五皇子在管，若是叫爹爹同五皇子说道说道，可是有些希望么？”

五皇子？

大夫人摇了摇头。

“这皇室之中，皇子夺嫡之事，自古有之，现如今东宫未立，那五皇子现如今又在朝中弄权，必定是早就想着寻个不是，将大皇子给打发了。现如今有了此等子契机，你当真以为，那人还会帮衬一二不成？”

沈千暮也是被闹得头昏脑胀，连这层深意都未曾想到，只是一味地着急去了。

这会子听到这一番话，犹如当头棒喝，愈发悲哀。

“娘，难道说，就这么看着那人死了不成？”

“你且莫要慌张，听闻还有小半个月才会押往京兆尹，趁着这个当儿，好生想想法子。我暗中好生打听打听，看那守着的了是谁，你莫要哭了，多少要吃些东西才是，莫要因为那么一个人，反倒是伤了自身！”

“哎！”沈千暮长叹一口子浊气。“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靠娘帮衬一二了！”

若是寻常人等，在这样的生死关头，必定是能逃就逃，哪里还有往里跳的。

大夫人见着那人，眉眼低垂，有说不出的可怜姿态，知晓这人贱性懒散，从一而终。略闲坐便复是一年。若是叫她办些什么事儿来，只怕是要把自己给急疯了去。

宽慰好这人心思，大夫人也不多想，往丞相府去了。

刚巧沈枫归家，见着大夫人那副模样，忙问：“好端端的，你这是往哪里去了？我同你说了千千万万遍，正值多事之秋，莫要惹事！”

“何曾惹事？”大夫人冷笑两声。“你不为着千暮，难道说，我还对千暮置之不理了不成？那孩子本就十分难过，现如今能依靠的，就只是自己罢了，难道说，你连这些都不能体谅几分了么？”

“也罢了！”他摆了摆手，好似是十分疲惫。“这事儿我也不愿同你多说，大皇子现如今恶事缠身，并无脱身之法，你也莫要想法子去救，这一回，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了！”

见沈枫一连悲愤模样，心知此事难为。

“现如今朝中政务都被五皇子把持？”

“你莫要提了，”他摆了摆手，苦笑连连。“这又有什么稀奇？五皇子一手包揽，这内廷之中，又是张贵妃的势力，现如今，谁人能敌？”

“那看守大皇子的是哪位大将？”

“哼！”沈枫冷哼一声。“今儿个才知道，乃是五皇子身边当初的副将，名唤鲁青阴，最是腌臜不过的小人，偏得扶摇直上，见着了我，都是一脸傲气，好大的胆子，日后若是五皇子失势，我必定要叫那人好死！”

那人一听，登时就有些急了。

“当真是没有半点法子？”

“我骗你怎的？”沈枫骇笑两声，“若是未曾走路风声，倒也罢了，偏得现如今，那人罪行昭著，人人皆知，还能跑了不成？”

大夫人心跳如雷，愈发觉着心中忧惧。

若是跟他们没有半点干系倒也罢了，偏得那人乃是沈千暮的夫君啊，稍有不慎，满盘皆输。她愈发恍然。

“总也不能置之不理啊，若是那人有个好歹来，咱们千暮，可不就全完了么？”

“莫要多话，我心里烦闷的很，你且去歇着，莫要再出府门，真是晦气，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应了这门婚事！”

看样子，世道艰难，不是人力可为。她念着沈千暮的心思，刚到揽月轩，就吩咐身边的老嬷嬷，送信到了大皇子府上。

那人得了消息，愈发难过。

都知道五皇子为人心狠手辣，跟萧元翊向来都是不大对头的，现如今又是五皇子的人看守，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她呜呜咽咽，念叨半晌，还是受之不住，带着些许金银珠宝，连同玉树，径自往大牢去了。

刚到门口，就见着数个护卫，穿着清一色的绛红衣裳，眉眼低垂，朝着那人觑了一眼，“来者何人？”

沈千暮朝着那人假意笑笑。

“不知鲁大人可在么？”

那些人面面相觑。

“好端端的，找我们大人怎的？”

沈千暮冷哼一声，接着说道：“既然找了来，自然是有些要事相商，你们若是耽误了正事儿，岂不是自讨苦吃么？”

那些人听了，也不吭声，也不知是哪个护卫小跑着进去。

不消半刻，就走出一个矮墩墩的汉子，大圆脸子，两眼细长，一对倒八字草眉，穿着一身甲衣。见着来人，眉头微蹙。

看得出来，他分明是认得上官铭鸢的。是以觉着奇怪。

“这不是大皇子的侧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