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李红桃梅杏熟，甜梨酸枣木樨花。

这是她出嫁之时，所见之景，那个时候，她只以为，他们之间，长长久久，和和美美，圆圆满满，白头到老，举案齐眉。

谁成想，沈枫没有心肝。对待女子，更是如此。一个男子，心里一旦是装了家国，许多事情，也就由不得人了。她总是希望一切都好的，偏得这样无用，做不到歌舞升平，表面欢心。叫人避之不及。她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拳头，觑着沈枫的脸，冷笑两声。

“难道说，老爷现如今只要是到我这院子来，都是为了千寻的银钱不成？”

她颇有些失望，自己看上的，竟然会是这样的人物。没有真心也就罢了。还这样为人不齿。

“哪里来的话！”他忙不迭地摆了摆手，冷笑更甚，“这些年来，若非是我，你们也活不下来，是也不是？”

这番话，恁的无耻。

柳如云冷笑更甚。

“你既然娶了我，怎么？难道还要看着我自生自灭不成？至于千寻，她本就是你的女儿，难道说，这也与你没有半点干系不成？难道不该抚育么？真是奇怪！”柳如云向来温婉，像是这样的话，还是头一次这样义正辞严。

一时之间，沈枫倒是看的呆了。怔怔地看着那人的侧脸，轻声道：“我知道你心里对我多少有些怨怼！”

“既然知道，何苦要来到我这里碰钉子呢？”柳如云骇笑，“我生下死胎，你以为我心里不曾难过么？你对我何曾有过问一句？你现如今得了小喜，你就好好儿地待她，莫要让她跟我一样命苦！”她想到自己的孩儿，又是一阵长哭。到底是伤心的。她原本以为，这日子久了，倒也好些，未曾料到，越是想着，就越是伤心难过。

“你在怨我有了小喜？”

“不，我在怨怼这天，这地，为何要如此待我？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冤孽，竟然落得如此下场？我只是在怪我自己罢了，与人无尤，更与你无关！”她骇笑两声，心中愈发哀怨，这许多事儿，终究是过不去的。奈何这人并不知道。

沈枫只当她十分柔弱，就算是遇着了什么委屈，也只会一个人忍着受着，甫一见着她这副模样，倒是愈发觉得怜惜来，走上前，紧紧地攥住了那人的小手，轻声道：“我知道，是我对不住你，只是，我毕竟是你的夫啊，你总不能见死不救，是也不是？你对我来说，终究是不同的，是也不是？”

不！

不是！

柳如云心中洞明，看着沈枫的眼神，写满了绝望。

这个男人的好手段，她全都已经领教过了。只是愈是了解，这心里，就愈发绝望。齐大非偶，她现如今，才算是深谙此道。当初她的亲兄弟，早就说了这样的道理。是她不认命，是她看中了这沈枫，拼了命也要嫁给他。

后来，被大夫人欺负，被沈枫抛弃，也算是吃了不少苦头了，却还是这样不长记性，直至如今。

“是我错了！”她目光深沉，看着沈枫的眼神，写满了绝望，“老爷，我已经想好了，过几日，我就往紫云山上去了！”

“什么？”沈枫一脸错愕，“你想在山中静修几日？”

“不！”柳如云摇了摇头，缓慢异常，不知道有多少端庄。“我想着的，乃是出家为尼！”

“你！”

沈枫一脸错愕。若是她就这么走了，那沈千寻……他越是想着，就越是绝望。依着沈千寻的脾性，怕是糟了。“这是什么意思？”

“我看破红尘，再也不想掺杂其中，所以，我大彻大悟，现如今，只想着出家了！”

“胡闹。”沈枫一脸沉肃，“你是我的夫人，现如今已经是平妻了，难道说，你还是这样不知足么？你若是出家为尼，若是被这天下人知道了。岂不是要耻笑我了么？”

又是怕天下人耻笑。

对于她，倒是没有多少意味。

“我从不畏惧流言！”她目光灼灼，心中悲哀更甚。“流言蜚语又算的了什么？我怕的，只是这一生一世，都跟着你，稀里糊涂地过去了。千寻那孩子说的不错，人到底是要为了自己活一次的，我对你真心真意又有什么用处？你对我，不还是一样？没有半点真心，这么多年，我也受够了！”

看着柳如云那样绝望的脸，沈枫有那么一瞬间的慌张。

这人固然是百无一用，偏得生了一个那样好的女儿，得了一个沈千寻，就已经是有金山银山了。

他心中惴惴，看着那人的眼神，都带着一丝丝的可惜呵畏惧。

“你就想着要这么走了？”

她毫不迟疑，微微颔首。

“不错，这样走了也是好的，干干净净来和往，谁也不欠谁的，这些年来，我带你也算得上是真心真意的。你呢？”

柳如云语气平淡，坐在一边，一动不动。

沈枫知道自己这一次可算是来错了。朝着那人摆了摆手。冷哼一声。

“我倒是要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这样的好本事！”

他心里发颤，走出拾锦苑之时，那一双手上，全是汗渍、

一个女子，若是真的放弃一个人的时候，那种感觉，自然是戚戚然。

他带着几分惶恐来。

“真是晦气！”他冷声说了这么一句，匆匆忙忙到了前院。

那沈枫一走，云婆婆就急急忙忙进了门，见着柳如云面色如常，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也不知道是该放心，还是该伤心了。这沈枫一走，只怕，没有多少好事儿了。“夫人！”她走上前，紧紧地握住了柳如云的小手，“既然老爷前来讨饶，夫人怎么还把老爷给赶走了呢？”

“要他来做什么？”柳如云冷哼一声，“他也不是为了我来的，他是为了他自己！”

云婆婆动了动唇，终究是说不出什么来。

那沈枫的心思，好似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柳如云自然是欢喜他的，只是日子久了，到底不同。那人恁的心狠手辣，她纵使是想着要好好儿地待他，到底不成事。

毕竟，一个人的心，也就只有这么一颗。哪里有许多计较？

她坐在一边，眉眼低垂。

当年的事情，涌上心头，平添了许多旖旎来。

那沈枫，心里只有他的乌帽红袍，紫授金章，至于男女之情，好似只不过就是一个点缀罢了这样苍凉惨淡的人生，她嫁给了沈枫，这一生一世，都没有幸福了。

真是叫人怨怼难堪。

“莫要劝我了！”她朝着那云婆婆笑了笑。“像是这样的事儿，屡见不鲜，你也是知道的，既然你我都是明白的很，又何必这样说？有些时候，到底难为人，这感情的事儿，也不是人人都能说得清的，我看的分外清明，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她心口惴惴难安。

又带着几分不舍来。

到底是有几年的感情在，也不会说没就没了的。

整个人都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惶恐之中，看着云婆婆的眼神，也开始渐渐涣散。

要说没感情，又带着几分真心，若说有感情，却又是这样，叫人心口发酸。

这世间事，到底没个尽头。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她怔怔地看着云婆婆。“我这样激怒了他，对我没有半点好处，是也不是？”

云婆婆苦笑更甚，既然明白，又何苦呢？女子的一生，大抵都是这样过来的，无可厚非。他们这些人，若是当真懂得联系，也不至于如此的。

可惜，柳如云现如今半点都受不得。想来是受着沈千寻的影响，对于自己，愈发看重的缘故。这自然是好的。就怕是沈枫不知其中奥秘，只当是柳如云拿乔的缘故。

“夫人若是想好了，老奴自然没有旁的话说，老奴这一生，能遇着夫人这样的好主子，已经足够幸运了，哪里还会想着其他？若是夫人不再住在丞相府上，那么，老奴也跟着去了！”

柳如云心里多少有些感动，又念着沈千寻的好处，苦笑两声。

“只怕是走不出这丞相府！”柳如云站了起来。“我心里终究还是挂念着千寻，她总是我的孩儿，纵使是有七皇子倾心相待，我这心里，到底是不踏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