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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五五、赐名与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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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窅睡了六个时辰,醒来时肚子还一抽一抽地疼。她稀里糊涂地以为还在生,哼哼着简直要哭出来。

小谢氏紧忙擦去她的泪水,着急地哄:“可不许哭。月子里流泪,要落下病根的。”

孟窅一惊,抽着鼻头不敢哭了。她在被子下摸自己的肚子,软软的、有些疼,但不像睡着前揣着大西瓜似的高高隆起。这是生了?

“臻儿呢?!我的孩子呢?”孟窅支着手肘撑起半边身子,探出去着急要看孩子。

小谢氏拿她没辙,扶着她不让她用劲。一朝分娩,全身的关节都被打开似的,月子里若用力不当就会落下炎症,上年纪后便容易肩背酸痛。

“你这孩子!真是……着什么急!”

嘤嘤的啼哭声和着孟窅的追问响起来,小谢氏失笑。真是母女连心。

“小殿下定是知道主子醒了。”齐姜将襁褓轻轻放在孟窅枕边,露出一张小小的脸蛋儿。

“臻儿!”只一眼,血缘奇妙的牵绊叫人无法忽视。

“是个女孩。”她睡着的时候,小谢氏抱着外孙女好一阵稀罕。

“明礼……王爷看过孩子了吗?”孟窅勾着手指,引孩子来抓。粉嫩的小手不及自己半个掌心大,指节又细又软,真怕一不小心就把她揉碎了。偏是这柔软的一握,便叫她心间充盈了柔情。

“刚生下来就抱给靖王看过了,王爷很欢喜。”小谢氏不自在地忽略掉她对靖王亲密的称呼。

孩子捉了孟窅的尾指一个尖儿,嗯呀一声奇迹般地不哭了,咂着小嘴打了个哈气。孟窅欢喜地惊叹:“臻儿认得我是她娘呢!”

“孩子是娘的心尖肉,十月怀胎血脉相通,自然是认得的。”孟窅不能使劲,小谢氏抱起襁褓,斜签着身子托起孩子方便她看。

齐姜面上带着喜色,见缝插针地回话。

“大王和淑妃都赐下厚赏,王妃的贺礼到的最早,已经造册送入库房。”

孟窅满心满眼都被手边的小生命占据着,眼皮也不抬一下。

“这些事姑姑做主便是。”她小心翼翼勾着女儿的小手,心里软得发痒。“是不是还要进宫谢恩?”

“王爷已经出发进宫了。”这位主子不通俗务亦非一朝一夕的事,从前是不上心,如今被靖王宠得愈发不食人间烟火。不止齐姜这么想,小谢氏也是感慨。

“你也长大些吧!好歹为人母了,往后还这般懵懵懂懂的,叫孩子笑话你。”小谢氏点着她的眉心,嘴里念着却没有责备的意思,听着妥协的宠溺更多。

只有一个臻儿无忧无虑的,抓着孟窅的尾指不放,一会儿歪着头往孟窅怀里钻。这人的身上散发着一股诱人的香气,比刚才喂她的奶娘更香甜、更熟悉。

孟窅被她一拱一拱的,心都揉散开一片。母亲的本能无需提示,她立刻就懂了孩子的意图,可该怎么满足她,却是没辙了,只有仰起头求助地拿眼去看母亲。

小谢氏托着孩子的头,把她往女儿怀里宋。

“去看看徐姑姑或窦姑姑醒了没,请一位过来,不拘哪一个都行。”

这一夜数徐氏和窦氏最辛苦。孟窅睡熟后,两个人又守着观察了一个时辰,也没有一边守着主子一边用饭吃菜的规矩。小谢氏歪在榻上眯了两个时辰,醒来后吩咐给两人备一桌饭菜,叫丫鬟们服侍着她俩用过就去歇着。

不一时,穿戴整齐的徐氏就进来了。没过十二个时辰,她和窦氏都不敢真地睡熟了。听小谢氏把话一说,就吩咐人送热水进来,水一定要烫。她自己挽起袖子清洗过一遍,轻声与孟窅说一句冒犯了。

孟窅还坐不起来,下身还疼着,陆陆续续更有恶露涌出,一动就嘶嘶的抽气。可为了孩子,她什么苦也不怕,徐氏解开她的衣服伸手的时候,她虽然还觉得不好意思,听见臻儿娇嫩的啼声,便也顾不上了。临盆时,更难堪的场面都给徐姑姑看了,眼下还矫情什么……

过了三日,桓康王破格在九黎殿的后殿给皇长孙洗三,宗亲权贵皆在受邀之列。那孩子小猫似的哭声另场面一度凝结,众人含蓄地表达了对皇长孙降临的恭贺时,克制而平稳的声音仿佛怕声响稍大一些就把孩子吓没了般。

孩子始终由宁王妃抱在怀里,十全老人象征性地在孩子泛黄的胎毛上沾了沾水,连忙将襁褓裹起来,递还给他的嫡母。大家识趣地没有凑上前,期望有幸一观麟儿,倒是作为生父的宁王顶着一双兔子般的红眼睛,憔悴不稳的身形在丹墀之上格外引人侧目。宁王病弱了几十载,他的孩子弱一些便没什么奇怪的。

这场肃穆而压抑的仪式上,桓康王快慰地宣布,皇长孙命名为“玺”。帝王之印,谓玺。

平江候范锃隐晦地与女儿交换了一个眼神,不同于范琳琅眼中势在必得的坚定光彩,老人眼角被岁月刻划的线条更深了。木秀于林,只看梁王阴沉的眸色,便可想见宁王的处境只会更艰难。倘或皇长孙是宁王妃所出,他说什么也要争一争。一个虚弱的庶出子……赌上范氏一门的荣辱,值吗?

宁王看似荣宠无限,可大王对梁王也并非无情。眼看着梁王在军中威望愈发高涨,只要大王一天不把宁王立储的事抬到明面上,这份恩宠就是一把刀悬在宁王头顶的尖刀,让宁王成为众矢之的。

明堂之上,靖王也在观礼之列,与梁王对面排在阶下宾客之首。桓康王和颜悦色地招他近前说话:

“孩子太小,不必急着带进宫来。这是你的长女,该封一个郡主。等她满月,父王亲自给她赐名。”

靖王干净的眉目上蕴着内敛的笑意,推手作揖谢恩。

“儿臣谢父王。待开春天候回暖,再领孟氏母女进宫谢恩。”两个孩子一前一后降生,父王这是为他的厚此薄彼粉饰。即便没有这一出,凭借学田制复兴的功劳,他总能为臻儿求一个恩典。

恪郡王崇德就在他身边,一拱手,真心诚意地道喜。他与崇仪开牙建府前,在九华殿比邻而居,梁王与宁王处处争锋相对,倒叫他们俩走到一起。

“你也别急。翻过年,孤王也赏你一个恩典。”他记得显臣的两个媳妇如今都怀着,比他的儿子们强。他父亲走得早,自己这个伯父也不能小气。等他后继有人,便许一个三代世袭,不过一个郡王位罢了,不算什么事儿。

筵席未散,靖王长女得封郡主的消息已经传出白月城外。李岑安因病留在府中,为此召见了同样留守府中的方槐安。

“这是大喜事。只是我经历少,心里没个章程,还劳方公公费心。”府里没有大办洗三的架势,她摸不透靖王的心意,只得从侧面打探。

“老奴不过是听王爷的吩咐。”方槐安答得油滑,但私以为靖王不能隆重大办。小郡主生得好,沾着皇长孙降临的光,大王一高兴必有重赏;可她又生得不巧,被皇长孙抢了风头。

秦镜在一边随意听一耳朵,在他看来这都不是事。他更在意王妃昨天输人输阵,正愁如何扳回局面。若是李王妃心灰意冷,他还有什么出路……可恨尹氏不堪用,一时半会儿显露不出。

李岑安没能从方槐安嘴里套出话来,眸底无力的晦色愈发颓然。林嬷嬷去送方槐安,便把雪溪叫进来服侍。

娉婷轻巧的浅檀身影从秦镜眼前移步而过,他撩起眼皮看见一副干净娟秀的面孔,那双无辜的眼睛叫他想起一个人……

“孟侧妃在月子里,又要抚养小郡主,对王爷的事难免疏忽。”他飞快捉住一闪而过的念头,眼底泛着精光,像发现猎物的狼。“王妃何不在府中挑选可意的婢子,为侧妃分忧?”

阴冷的目光直白地落在雪溪惊惧不定的脸上,引得李岑安也侧目,端茶碗的手一抖,笃一声又落回茶盘里。

秦镜浸透了算计的阴郁嗓音不疾不徐地回荡在安静的屋里,呼吸声仿佛毒蛇吐信般。

“雪溪姑娘受王妃提携器重,如今正到了回报王妃的时候。”

雪溪心头一跳,手足无措地跪下去,膝盖砸在地上。她因家境贫困卖身王府为奴,签的是活契,只想本分度日当好差事,攒够了银钱回家与父母团聚。

“奴婢微贱之身不敢僭越!”茶碗打翻在地上晕开一滩深色的水渍,她顾不得弄脏了裙子,伏地深深稽首,直想把脸埋进地里,可秦镜的眼光像一条阴冷的蛇将她缠绕桎梏。

座上的李岑安脑海里一片空白,久久无法回神。她茫然地看着立屏上的花团锦簇,无视雪溪的仓惶狼狈。

“你下去。”

雪溪拾起打翻的茶碗,仓促用袖子抹去泼洒的茶汤。她连头也不敢头,抱着茶盘弯腰退步往后退。

须臾,李岑安打破令人窒息的沉寂。她揪着帕子,小心翼翼地低声问:“你有把握?”

“主子,尹氏还在禁闭,与其干等着,不如赌一赌。”雪溪姿色不差,身上干净青春的气质确有三分孟氏的风姿。便是不成,也比坐以待毙强。而王妃身边的大丫头里,数她最好拿捏。家里就在京郊,把持住她的家人,就能教她听话。

李岑安对身边人还是有感情的,是以犹豫不决。她一路行来不易,最后留在近身伺候的都是得用的奴才。可她如今被靖王架空着,连王妃基本的尊严都没有了……再不设法化解眼前的局面,难道眼看着孟窅母凭子贵,扶摇直上嘛?

秦镜迅速抓住了她眼中的闪烁,进一步进言。“等后年采选,王府必定还要添人。王妃身边总要有一个称心的人。尹氏是个心大的,只怕养不熟。”

“让我再想想……再想想……”她的心很乱,像是火上驾着的沸腾的锅,惨淡的两片唇翕动着。秦镜的话不是没道理,可真的行得通吗?她心里没底……靖王以让自己养病为由,有日子不入东苑。是了……靖王不来,秦镜纵有奇谋也没有机会。

如是想着,她翻涌的思绪反倒平复下来。不能急,不能急……她反复告诫自己,还得先养好身子。但凡她自己能行,哪里还用指望尹氏或雪溪……

秦镜拧着眉,攥紧手心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李王妃总也优柔寡断,可他不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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